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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行若純儒實懷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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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惠字子惠,沮授字公與。

    此二人均是冀州名士,而且他兩人以前也都曾經出仕地方,當過縣令長這樣的長吏,後來一個因病免,一個因見黃巾亂起而歸鄉,復相繼被王芬起用,闢用從事。

    劉惠現爲治中從事,沮授現爲部郡國從事。

    治中從事之權如郡縣功曹,主州選署及衆事,孔融當年在豫州當的就是治中從事。

    部郡國從事也即龔茂之職,主察部內之郡縣的非法之事,通常是一郡設一人,沮授是廣平郡人,廣平郡他肯定是監不了的,他現在監的是常山。

    常山是州府所在之地,同時也是冀州的大郡之一,能得監此郡,沮授在州中諸多從事裏的地位是比較高的,不過相比他的資歷和以前歷經的吏職,他目前在州里的這個職位卻還是嫌輕的。

    沮授很多年前就出任過州里的別駕從事,別駕比治中的地位還高,“其任居刺史之半”,荀爽在豫州任的便是此職,隨後他被舉爲州茂材,孝廉爲郡舉、茂材爲州舉,茂材的數量遠少於孝廉,任用也比孝廉重,他因而得以出爲縣之長吏,而且是大縣的長吏,歷任二縣,以他的這個資歷、過往所任之吏職來說,現僅任一個部郡國從事實在不高,卻是因爲一則州府裏不是隻有他一個茂材、也不是隻有他一人出任過大縣之長吏,如劉惠也是出任過大縣長吏的,並且劉惠的年齡、資歷比他還要老,在州里的名望也比他要高,二則是他回到州里還沒有太久,別駕、治中、主簿等要州中要職皆有人在,故此他只能“屈就”此職。

    沮授與劉惠聯袂而來是爲公事。

    常山諸縣雖說現而今多被張飛燕佔據,但張飛燕既然受了朝廷的任命,那麼按理說他就也在州府的監督之列,他一個“山賊、叛賊”的出身,部下的軍紀肯定不好,這兩年幹了不少擾亂地方、侵害百姓的事情,沮授多次向王芬刺舉彙報,王芬卻也無可奈何,手裏沒有精兵,便是想管也管不了,只能每次都以張飛燕是平難中郎將、非爲地方郡守爲名置之不理。

    王芬可以不管,沮授職責所在,卻不能不舉報,他這一次便又是爲此事而來的。

    劉惠之所以和他同來,則是因爲劉惠身爲治中從事,主州中的選署、賞罰諸事,張飛燕任命的那些守縣令長們侵害百姓,依法當追究罪責,這是他的本職,故此與沮授同來。

    劉惠、沮授入到塾內,擡眼看見龔茂和尚正大眼對小眼地相向而立,俱是楞了下。

    劉惠衝龔茂揖了一揖,問道:“龔君,這是做甚麼?”轉看尚正,見他一副百石吏的打扮,問道,“這位是?”

    尚正以前是魏郡小吏,劉惠等去魏郡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過他,他被荀貞擢爲魏郡主簿後,因爲賊亂不斷之故,王芬至今沒有去過魏郡,劉惠等人只知其名,未見過其人,因都不認識他。

    劉惠、沮授和龔茂一樣不認得尚正,尚正卻如認識龔茂一樣認得他兩人,眼前一亮,心道:“我這是初來州府、初謁方伯,如論與方伯的遠近親疏,我不如龔從事,龔從事如果真是受趙家之請託而來,那想來他定是已經有了說辭,如被他先見到方伯,萬一方伯被讓說動,我再見方伯,怕是會對府君之事不利,……我何不趁此良機,先將此事報與方伯?”

    念頭打定,他端重地下揖行禮,說道:“在下魏郡主簿尚正,見過治中、沮君。”

    “噢?君即是荀府君新任之魏郡主簿尚君?”

    “正是。”

    “素聞君清正之名,今來州府可是有事?”

    “正是,在下奉鄙郡府君之令,特來向方伯面報郡丞李鵠被下獄一事。”

    “……,郡丞李鵠被下獄?這是何時的事?”

    劉惠與沮授相顧對視一眼,他二人久爲大吏,各有城府,驟聞此事,雖然驚訝,臉上沒有太大的變化。

    邊兒上站着的龔茂聞得尚正此言,卻頓知不妙,面色一變,心中想道:“壞了!如只有沮公與在倒也罷了,劉子惠卻也來了,一旦被他知道李鵠因何下獄,怕卻是會立刻便帶着尚正去見方伯!”當下就要開口插話,想不給尚正回答的機會。

    尚正卻已開口說道:“前天早上的事兒。”他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龔茂似有插口的意思,這使他確定了龔茂今來求謁王芬必是受了趙家的請託的猜測,事關荀貞的大事,索姓不等劉惠與沮授再問,主動將李鵠被捕之緣由、經過道出,說道,“李鵠遣佐吏刺死了鄙郡守繁陽丞李驤,行刺的這個佐吏沒能逃出繁陽,旋即被捕,供出了是受李鵠指使,鄙郡府君因令鄙郡賊曹捕拿李鵠,李鵠聚佐吏、門客十餘持械頑抗,不得已攻破了他家的宅院

    ,於前曰早將之下獄。”

    郡丞遣人刺死了縣丞,而且在被捕拿的時候還持械頑抗,並且聽尚正話裏的意思,這個李鵠還沒有在吏舍裏住,是在外邊的宅子裏住的,這種種行徑俱是嚴重地觸犯了律法。

    劉惠、沮授的城府再深,此時也忍不住爲之變色。

    劉惠是個耿直的人,怒道:“李鵠竟如此罔顧王法、膽大妄爲!”

    沮授心思細點,問道:“他爲何刺死李驤?”

    殺人得有動機,要想讓人相信確實是李鵠派人刺死的李驤,這個動機必須要能仍然信服。在來州府前,荀貞已就這一點交代過尚正,尚正故作爲難之色,看了看塾外。

    塾外有吏卒在,沮授走到門口,令吏卒向外退了些距離,轉回來,對尚正說道:“塾內無有旁人,君可言之了。”

    尚正遂說道:“李鵠猾虐之人,貪權好利,暗忌府君威名,久欲得府君短長,意圖以此爲脅,暢其心志,依刺死李驤的那個李鵠之佐吏的供詞,他因之慾收買李驤,卻被李驤痛斥,李驤於酒後言:‘我要將此報與府君知!’李鵠聞之,懼鄙郡府君知曉,乃令佐吏刺死了李驤。”

    荀貞沒有讓尚正提及趙然,卻是因爲兩個緣故。

    一個是李鵠乃趙然之走狗,就算不提趙然,別人也能猜出李鵠也許是受了趙然的指使。

    一個是荀貞現在還沒有做好誅趙的準備,如果在這個時候把矛頭指向趙然,不利於他從容佈置。

    劉惠是耿直之人,沮授品姓忠貞,聞得李鵠竟是因爲欲持長吏短長、收買李驤不成而把李驤給刺死了,無不勃然。劉惠怒道:“此等無君無義之徒,何顏目生於世間?”問龔茂,“君可也是爲此事而來求見方伯的麼?”

    龔茂是魏郡從事,監魏郡吏員是他的職責,他和尚正同時出現在塾內,劉惠因此誤會了他。龔茂有口難言,眼見得劉惠、沮授勃然大怒,他總不能說他是受了趙然的請託,來找王芬解救李鵠的,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回答,含糊應道:“是。”

    塾外一人步至門前,高聲說道:“方伯召龔從事入見。”

    龔茂如釋重負,面色頓喜,說了一聲:“方伯有召,在下先入府內了。”急匆匆就待離去,想搶在尚正前見到王芬,他心中想道,“雖然劉子惠、沮公與已知此事,但說了算的是方伯,只要讓我先見到方伯,此事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他快步出了塾室,待要往府中入,聽得身後腳步聲響,扭回頭去,見卻是劉惠、沮授與尚正一起出來了。他呆了呆,停下腳步,問劉惠道:“治中何處去?”

    劉惠腳下不停,邊向前走邊義憤填膺地說道:“君與尚君既是爲同一事而來,自當同見方伯。李鵠喪心病狂,犯下此等罪案,我忝爲州治中,職在賞善罰惡,亦當與二君同見方伯。”

    龔茂呆若木雞,心道:“苦也!”

    他轉眼看向尚正,尚正好像是沒有看出他的心思一樣,依舊如方纔一般莊重肅容,邁着端正的規步,隨在劉惠、沮授身後,與他擦身而過。

    ……

    被劉惠、沮授這麼一攪局,龔茂心知肯定是請不來王芬解救李鵠的檄令了,因此在見到王芬後他半個字沒提趙然的請託。王芬聽完了李鵠的“惡行”亦是大怒,對尚正說道:“貴郡荀君所爲甚是,此等妄爲之徒正該捕之下獄,使受刑戮!君請歸郡,此事我會報與朝中。”

    劉惠、沮授還有常山郡的事要報與王芬,留了下來,尚正與龔茂辭別王芬出府。

    出了州府,尚正仍舊是一副肅容端莊的模樣,一字不問龔茂到底是爲何事來求見王芬的、若是爲李鵠之事而來卻又是從何處聽說的,長長一揖,與龔茂作別,登車命駕,轉轅回郡。

    龔茂目送他車駕去遠,回頭看了看府內,有心再求見王芬爲李鵠求情,卻也知爲時已晚,恨恨地跺了下腳,心道:“可恨劉子惠、沮公與這兩個不速之客,致使我功虧一簣,亦可恨這個叫尚正的,行若純儒,實懷詭計,竟被他借劉子惠、沮公與之機,搶先了我一步!”

    趙然派來送信的那個人還在他宅舍裏等着他,思來想去,趙然對他的請託不能就這麼算了,如就這麼作罷,必會大大得罪趙然,可現如今想通過王芬來逼使荀貞放人已是不可能,唯一可行之法便是他親去一趟魏郡,當面向荀貞施壓了。

    說動王芬解救李鵠他沒有太大的把握,沒有王芬的檄令,只憑他一個州從事,便就算他是監魏郡的州從事,能不能對荀貞施壓成功、救出李鵠?他更是沒有把握。可沒有把握也得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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