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娃用兩隻視線不一的眼睛打量了我好一陣，確認沒什麼危險，才壯着膽子嘟噥說“包括家人的所有人，其實都不清楚你什麼時候才能回家，所以只能儘可能多掌握一些信息，圖個心理安慰，要是可以，我想每個人都希望你儘快回來。”
我心裏當然清楚。這麼多年，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要清楚知曉我們一切活動軌跡，說實話，我們的待遇不次於大熊貓。蒐羅信息之後還要剖析、表決，然後再策劃實施方案，以影響我們的環境，達到繼續調控的目的。
我和惡少經常惹事，要暗中保護我們真的很難。想做到滴水不漏，一是人員分佈，二是財力支持，估計家裏因爲我們，應該已經擁有了半個中情局的能力。
有這個“中情局”的監控，如果真有個女孩和我談戀愛，他們肯定早把她的祖墳都扒清楚了。
如果我現在是理性的，應該選擇相信他們，無論這之後需要多長時間來修復心魂。這好比是一個精神病承認自己的病態、主動服從治療，纔是最佳選擇。這無關勇氣，而是純粹的認知態度問題。
我的認知水平低，所以態度是感性的。我實在無法相信火夢炎是我的幻想，在遇到她之前，我意識裏從未需求過女人，她不該無端跳出來。更何況，她不可能來故意戲弄我一番，到目前爲止，她從我身上什麼都沒得到。
或許，除了我的心。
我用力抓頭再次確認“你們真沒看到她”
惡少盯了我半響，情緒慢慢激動了起來，“林子，我再說一次，你聽清了，火夢炎早死了，也沒有其他人見過你。”
我想按往常那樣把他逗笑，“就是說，我瘋了，是個精神病。”
他心疼地說“別想了，估計是暫時性的，也許是療養院在工作餐裏給你添加了容易產生幻覺的藥物。”
我搖頭，“如果是藥物所致，就算不是餐後立即產生幻覺，也應該每天都會有幻覺，她出現並沒有規律，每次出現的時間也長短也不一致，藥物製造的幻覺不能這麼混亂。還有，她，不是幻覺，是真實存在的，我能看到，聽到，感覺到。”我儘量展示自己的真誠，“我真的感覺到了。”
“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幻覺，這麼長時間了，就算她是鬼，也應該被我們發現了。昨晚我們盯了一宿，別墅裏只有你，沒有任何人。”惡少把望遠鏡和熱成像擺了出來。
“我明白。但是你肯定不明白，就算她是幻覺，我都已經是賺了。”我擺手讓他別打斷我，“所以，就算是藥物造就了她，我也要找到這種藥，賺它個盆滿鉢盈。”
惡少喘着粗氣，“你想幹嘛”
我艱難地說“我得回療養院”
“他們坑你呢”
“我不覺得虧，他們就沒便宜佔。”
“那也不行”他瞪着骷髏眼，用手指着我的額頭，“那地方不能去，我沒法保證你的安全。”
“我可以”
“你非去不可，我陪你，但必須等大爺把事情解決了再說。”
我知道他是有意提醒我，或者說在警告我，於是我示意他稍安勿躁，“如果你真信大爺，就不該懷疑他，有他在療養院，我肯定不會出事。”
“你少跟我扯犢子我們只會礙事，要不然他能踹我嘛”
“踹你，是因爲你不走；火星娃和劉睿聰願意走，沒捱打；我想走，可他沒讓我走。”說完，我耐心等着他。
他急得咬牙切齒，卻無話反駁，最後怒氣衝衝地說“反正就不能去”
我癟了癟嘴，誠懇地說“兄弟，你必須明白，我在那丟了四個月時間，丟了自己的心。時間我不在乎，我還年輕，時間還很富裕，心不行，我就一顆，所以我得去找回來，就算找不回來，我總得讓它死個明白吧。”
他情緒非常激動，馬上到了要動手的時候，可我等待的大耳刮子始終沒來，只等到四個字“兄弟契約”。
丟下這四個字，他不在看我，換擋後，開始帶着我酥軟的身軀在雪地裏向前飛馳。
後面的火星娃和劉睿聰像是兩個大蘑菇，全是一臉茫然。就算他們再怎麼掌控我們的信息，也肯定不知道惡少說的“兄弟契約”是什麼，因爲這件事時間太長了，長得我都不記得準確時間了。
大概在10歲左右，我們立下的“兄弟契約”。內容是此生爲兄弟，至死不渝。附屬內容是，我們每個人有一次獨斷機會，不管另一個人是否自願，都必須無條件服從。
這個契約是我提議的，他馬上同意，然後我們一起發誓。我當時是有目的的，所以馬上啓動契約，要求他分給我兩個韭菜雞蛋陷餃子。他明知上當，卻也無可奈何，於是我在他如鈴怒目的注視下吃了那兩個該死的餃子。
喫完後我就有些膽寒了，一直到睡覺之前，他雙眼中全是陰鬱的肅殺，就樣瘮人看着你。當時我已經做好了光屁股繞城跑一圈，甚至喫大便的心裏準備都有，但是，他就這麼耗着你，日子一天一天過，他就是不提契約這事。他越是這樣，我越不安心，我祈求過他好幾次，可他都不提要求，每每給我一個猥瑣的笑，告訴我繼續擔心去吧，他一定會爲那兩個可愛的餃子報仇的。
家裏對我們有掌控，但這件事也只能算是小孩子的玩笑，不會很重視。甚至說，在這之前，我自己都已經忘得乾乾淨淨了。
忘了是忘了，現在他擡腳就走，明顯沒跟我開玩笑。如果我繼續糾纏，兄弟就沒得做了，這點毋庸置疑。
我實在沒想到，年幼時候動了一下歪腦筋，就給自己挖了這麼大的坑。就爲了兩個韭菜雞蛋餃子。
我滿腦子都是她的身影，但我現在只能看着窗外與我無關的顏色。
發動機攪拌着輪胎碾壓白雪的聲音中，惡少不再說話；火星娃和劉睿聰不敢說話；我有話要說，但說了，兄弟就沒了，不說的話，又想不出折中的辦法。
我不知道家裏到底什麼樣，都有什麼人，但我知道，惡少如此堅定要把我拉回去，只要我回去了，就肯定出不來了。
也就是說，他給我出了個大難題選他，或火夢炎。
別說選了，就算是想一想，心裏都有種說不出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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