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終也沒聽出他要說什麼,急救電話還沒打出去,他劇烈掙了兩下,身體就慢慢軟了下去。之前還是個活生生的人,突然間就變成了屍體,距離這麼近,免不了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不知所謂地掃視地上一大灘血水,他嘴上沒有傷,室內也沒有打鬥的痕跡,衣櫃的門關着,暗門也是如此。和剛剛沒什麼差別,變化的只是他的體溫,甚至他臉上的執拗感都沒變化。
他還是他,只是我們的距離在逐漸邊遠,因爲我們已經無法溝通了,無法溝通就是世上最遠的距離。
我深吸了口氣,雙臂緩慢發力,害怕驚醒他的美meng,又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牀邊,把他輕輕放了上去。
他的雙眼瞪得很大,我幾次努力想要用他原本鬆垮的眼皮遮住他渙散的瞳孔,根本做不到。
我心中開始揪痛。
是我害了他,如果我不來的話,他或許還可以繼續苟延殘喘,但現在卻落得個死不瞑目的下場。
作爲始作俑者,我竟然都沒勇氣發誓爲他挖掘出真相,因爲我開始莫名其妙的害怕真相。
這時候,外面的狗只有零星的慘嚎了,使我心裏更加不安了。
想了一下,我找了塊抹布,開始清除我留下的痕跡。雖然他屍骨未寒,可我必須抹去與他死因之間的聯繫,因爲我沒時間解釋他的死因。也解釋不清。
十分鐘後,我關上四合房的大門,將抹布裝在口袋裏,在煙雨濛濛中忐忑地走到了車邊,伸手拉開了已經在滴水的車門。
她正在喝飲料,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說“不如意”
她這種平淡的口吻讓我有些難以接受,像是吃了個壞掉的瓜子,非常不舒服。所以我只是應付性的點了點頭,隨即便摔在了副駕駛座位上。
她似乎能夠看透我的靈魂,突然苦楚地一笑,嘟着嘴說“若是去看大海,相信你現在不會用這種眼神看我。”
聽到這話,我心中更加揪痛。雖然知道她的撒嬌很不合時宜,但還是趕緊清除心中的雜念,決定永遠都不再忤逆她。甚至說,就算她真想用我做個殺生實驗,我也甘願做她的小白鼠。
我迫使自己打心底擠出一個笑容,有些歉意地徵求她的意見,“可以陪我去看看大海嗎”
她沒好氣地笑了下,然後深呼吸了一次,責備地看着我說“安慰你一次吧。”說着,她不慌不忙地發動了車子,馬達聲卻透着急切。
我閉眼躺在了副駕駛座上,腦海裏全是遊本昌顫抖的嘴脣,還有那一股股溢出的血水。不想思考,可問題一個勁的往出彈。
西山的一幕幕彷彿就在眼前,冰冷的屍體,每一幕都使我頭痛欲碎。從見到那個讓我趕快走的夏阿強,再到詭異的紅衣小女孩,惡少的師傅方唐,張靜怡,史明傑的父親。
在我眼中,每一個都是悽慘的死相,我甚至都能感覺到他們冰冷的體溫,不知不覺中,已是渾身冷嗖嗖的,才發現虛汗遍佈全身,像是水洗了一樣。
無意中看到她窺視性的一笑,我腦海裏翻騰的東西瞬間消失。
直到這時候,我才猛地意識到,其實,我心裏更在乎她。思維也來了個一百十度的轉變,突然就開始擔心起她的安危了,因爲,每一具死屍都是離我太近了,所以,和我接觸,倒像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我心裏咯噔一下。
如果我真是個不祥的人,那麼,我怎麼才能不害她呢
我一直在暗暗思考一個既能守護她,又不傷害她的方式,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流逝了。
她沒有駕車直奔大海,中途每個景點,甚至遇到荒山枯樹,她都要停車跟我欣賞一番。她就像是個從沒出過門的小丫頭,激動的情緒馬上就傳染了我。而後我忽然醒悟,原來,我對腳下的這片土地也是一知半解,甚至可以說是非常陌生,因爲我從沒有這麼仔細的觀察過任何一塊石頭、一顆雜草。
很快的,我就被這種新鮮感吸引了,全身心專注於品味身邊的一切,當然,主要對象還是她。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會感到時間飛逝,總覺得不夠,不夠
一個禮拜後,微冷的清晨。
我們摸黑來到了海邊,在一片野礁上蹦下竄,才坐到了最佳位置。
相依而坐並不是索然無味,鼻可品味腥十足的海風,雙目可期盼天邊一線火紅。
某一時刻,我覺得我不在那個平凡的林如林了,突然變了另一個人。
這人傲視蒼天,目逼之處,全然一片虛無,所能感受到的,唯有懷中美人。
她恰巧對我一笑,埋頭後,淡淡地說“時間可以定格就好了。”
我輕輕地撫摸着她如綢緞一樣的長髮,“這感覺雖然美妙,但我更希望可以和你感受一切,不侷限於此,永遠,永遠”
她哼了一聲,“你就是太貪心了。”
“貪是貪了些,但只是對你。”
她心滿意足的笑了笑,頓了一會兒,她又說“不想問問我麼”
我知道什麼都瞞不了她,便直言不諱地說“沒必要,只要有你,我什麼都不在乎。”
“我也是。”她淡淡地說。
聽到這句話,我心裏最後一絲疑惑瞬間消失。
一股清爽感襲遍全身,不知不覺中,又將她摟緊了些。
紅潤的日出改變了我的生活,我們過了一個月的夫妻生活。
美妙的時光匆匆。之後,不情願的回到了北京,依依不捨地暫別了。
雖然之前跟苟大山告過假,但消失這麼長時間也真的說不過去。
未做休息,馬上趕回到療養院。沒想到是是,早有貴客等着我了,是身穿警服的劉志斌。
據說,他從一個星期前就開始天天來療養院等我了,具體什麼事,連苟大山都沒問出來。
對於他的到來,我更好奇,不知道他和史明傑接的事如何了結的,他還活着,這着實令人驚訝。
見到我,他瞪着陰邪的雙眼,冰冷地說“我還以爲你死了呢。”
“放心吧,我肯定死你後頭。”我沒好氣地回敬。
“那就好。”他彆扭地一笑,表示心理隔閡還是存在的,“找你有點兒事。”
“有屁就放。”我實在不願搭理他,一半原因是他的身份,另一半是因爲他是個廢物。儘管史明傑沒殺他,我依然只能給他這個評價,所以,任何事都不想跟他接觸,自然也不會有好語調。
他並不在意,走過去把辦公室的門關好後,雙眼盯着我,慢吞吞地說“是關於你殺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