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昨夜開始,京都便下起了細細密密的小雨,昏暗的天空以及悶熱厚重的空氣,似乎暗示着黃梅時節至。
陰沉的天氣同細密的雨打在月明的棺木上,他是雲南人,葉落歸根,身自是要回到雲南去的。
腳程好的馬伕早已備好了車馬,只等着這三日的停靈過後將棺木運回雲南。
頹廢了幾日月霜一言不發的看着棺木離開自己的視線,如磐石般屹立在靈堂的門口,直到那些擡棺之人徹底的消失在視線之中。
穆星南隨着棺木一同出了府門,司姜有些放心不下她,便留在靈堂中陪着她。
棺木自她眼中消失的那刻起,月霜便轉過身來。
“郡主。”
司姜不由的嚇了一哆嗦,勸她節哀的話三緘其口。
“還請郡主替家兄報仇。”
那些她以爲死在她眼中的情緒被瞬間點燃,這到底是個怎樣的姑娘,纔會將所有的思緒隱忍不發。
“你心中所思,亦是我心中所想。”儘管出發點不同,但她們所想達到的共同目標是一致的。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她的膝蓋彎了下來,跪在司姜面前。
“你這是作何,快請起。”
月霜對着她的方向一連磕了三個響頭,“多謝郡主,世子初到京都,對朝局不甚瞭解,不然亦不會被奸人所用,險些還了郡主,屬下在這裏同郡主賠罪。”
“皆是過去之事,不必多言。”
她扶起她,擦乾她眼角的淚珠,“送月明的車馬想來還未走遠,你現在去許還能再送送他。”
“郡主。”
“去吧。”
月霜堅定的搖着頭,“屬下在家兄的屍身前發過誓,若不能爲家兄報仇,此生不服踏上雲南故土,此生不再見他。”
如此堅定之決心,何愁大事不成。
外間的小雨愈發的細密,青煙似有若無的籠在地面上,靈堂前的小路上,穆星南撐了油紙傘快步而來。
轉眼間他已上了靈堂前的臺階,到了兩人面前,自衣袖中抽出一封信。
“小妹,這裏有你的一封信,來自燕王府。”
信封上有些被水浸泡過的字跡不似赫連瑾的,倒是未寫着本人親啓卻標明瞭是與她的信件。
當着衆人的面,她撕了信封,上無多餘字跡,唯有一處地點,落款是孟亦。
“今日燕王府祕密出殯。”
“不是說明日的麼。”信上所說的城西郊外之地,莫不是
她收了信件在懷中,冒雨朝着馬廄的方向而去,“兄長,晚膳不必等我。”
快馬踏着積水急匆匆的奔出了西城門,一路沿着官道疾馳,一直到岔路口,司姜掉了馬頭,朝着右手側那片密林中而去。
林深雨露重,層疊的枝葉雖遮住了雨水,卻不時有雨珠砸在斗笠上。
司姜抖了抖斗笠上的雨水,入目的是,八九仗高的大樹,三兩仗處的深處的枝幹不知被何物切割,剖面新鮮整齊的程度,又近乎一致。
地上有新鮮的腳印同馬蹄印。
不遠處一小片空地映入眼簾,空地的中央隱隱的可以瞧見蓑衣斗笠的一人。
她躍下馬,將馬拴在了空地的邊緣,放輕了腳步走到那人身邊。
“郡主,您來了。”
“孟亦,這裏是”
孟亦的身前立了一塊無字碑,石碑的上端放着一隻白色的瓷瓶,瓶口木塞的位置摔裂了一小塊,石碑前是打起了一處臨時的祭臺,遮住了風雨,香火散着絲絲縷縷的煙。
香爐中燃着六隻兩炷香,有人在她之前來過。
“我能上柱香麼。”這裏果然是孟玄遇害之地。
孟玄比出一個請的手勢,斗笠遮在香燭上,點燃,插在香爐之中,熒熒微光。
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思緒,唯一能看見的便是他低垂的頭,以及沿着蓑衣邊角落下的水珠。
白瓷瓶被捏進他的手中,“這是我能在這裏尋到的唯一一樣他隨身攜帶的東西。”
擡起頭的瞬間,許是雨水許是淚水,沿着眼眶滑了下來,說出口的是儘量壓制住了情緒的話語。
“兄長說過,這裏的藥只用了一半傷便好了,郡主的藥定是靈藥,既是靈藥他又不好好了還白佔着郡主的,本是想尋個機會還了,如今唯有我來代勞。”
她張張口,所有的話又全都吞進了腹內,說不出半個字,所有安慰的語句都顯得那般蒼白無力,便連啓齒亦是難事。
藥瓶便在她眼前。
“郡主,這是他的遺願,您一定要收着。”
蓑衣下的手握成了拳,關節處捏的發青發紫,終於去接了白瓷瓶,指尖相觸時的冰涼,讓人心中大驚。
“這份心意我收下了。”
林間傳來踏破落葉的聲音,司姜將白瓷瓶收入懷中看過去,林中的不是旁人,正是赫連瑾。
香爐中的香多了第四柱。
託了赫連瑾的福,回返的路途搭上了馬車,一路上孟亦的情緒看起來不高。
馬車中意外的煮了溫茶,幾人捧在手中暖了暖身。
“這片林子本王已買了下來,你不必擔心。”
七尺男兒在自家兄弟墳前未落一滴淚,如今竟哭成了個孩子,他抹了把淚,“屬下多謝殿下,屬下出去駕車。”
“孟亦”
看着他鑽出去的背影,赫連瑾打斷她的話,“讓他去吧,他的心中會好受些。”
“不是說好明日出喪的麼。”
“燕王府中的本便是衣冠冢,何時出殯又有何妨,只要他心中好受些即可。”
失去至親之人,又豈是能好受的了的。
“昨日你送來的書信,我看過了,寧春山莊殘骸上下,本王已布控好,若他出現定能第一時間捕獲,茲事體大,必須抓住他,不僅是爲了雲南,更是爲了華國。”
她抱拳,行了大禮,“多謝殿下。”
“不必謝我,反而本王要同你說句抱歉。”
心中懸了幾日的大石重重的砸落在心口上,赫連瑾一早便入宮去她是知曉的,孟亦出殯他不會不到,卻來的遲了,怕是對於那位的判決下來了。
卻說抱歉,便是不知抱歉到那般地步。
“罰俸三年,禁閉半月。”
她是不是聽覺出了問題,這也算得上是罰,“可是因哪位黑袍老者。”
“暫時不知,卻只知寧春山莊事件發生後的兩炷香內,晉王便自己遞上了參自己的摺子。”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麼。
“想來有個消息你會感興趣。”
“什麼”
“惠妃娘娘出面爲六弟求情,反而是淑妃娘娘力求重處。父皇念在皇室血脈所剩無幾,做以這般處罰。”
“莫雲程可曾抓住。”
“晉王只道他死了。”
他必不會死,晉王定還留有後招。
“殿下不必灰心,既然狐狸仍在行動便會露出馬腳,到時便是他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