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司家夫婦今日入宮,她亦是許久精神未這般亢奮過了,已是亥時一刻也了無睏意,索性打發了所有的宮人,趁着這難得的睏意翻看起黃子善留下的醫書。
外間靜悄悄的一片,唯有蟲鳴聲聲入耳更顯寂靜。
做好醫書上最後一筆批註,她抻了個懶腰,外衣自肩頭滑落,司姜起身去撿,再起身,自半開的窗外正瞧見小貴子在廊下睡了過去。
她怎的記得,今晚值夜的是花和來着。
攏了攏外衣,她半跪在矮榻上,拿起窗子的撐杆探出窗子碰了碰小貴子的肩頭。
小貴子瞬間清醒過來,發矇的四處尋着碰他之人。
“小貴子。”
他擡頭,瞧見司姜登時連最後意思發矇的意思都消散不見,緊忙翻了個個跪了下來。
“郡主,奴才該死睡着了,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行了行了,你是死了,誰給我這河臨院跑腿,起來回話吧。”
“是。”
小貴子站起身倒比屋內的司姜高出半頭來,他又忙屈膝照比司姜矮出一節纔不動了。
“今夜不是花和值夜的麼,怎的變成了你。”
“回郡主的話,原本亥時一刻還是花和姐姐值夜,只不過亥時二刻時花和姐姐說她身子有些不舒服,便和奴才換了值夜的順序。”
原來是這樣,她看着花和的氣色不錯,不似會突然染疾的模樣。
“現在是何時。”
“現在是子時一刻。”
“哦。”她單手撐住窗沿,躍出窗子,小貴子早已見怪不怪的躲到一旁去了,司姜拍拍手,“行了,今夜不需要你們值夜了,回去吧。”
他一臉的爲難,“郡主,這不和常理吧。”
“去吧,別忘了現在誰是你的主子,當心打發你去掖幽庭。”
她的話還未說完,小貴子已消失的不見了人影。
“跑的還挺快。”
司姜自外間合上窗子,習習涼風,將原本便沒有的睡意徹底吹散,將外衣穿好,奔着西廂房去了。
河臨院的西廂房是專爲院中的宮人們居住的,她平日裏不喜衆人簇擁,這河臨院中的宮人自然少些,西廂房也比不得旁的宮室中的熱鬧。
如今近身侍候的宮女也就兩三人罷了。
夜已深,西廂房裏一片寂靜。
唯有角落裏的一間房舍了發出忽明忽暗的亮光來,那是花和的房間,往日,花和和花月是住在一同的,現在花月不在了,屋子裏只剩她一人。
司姜躡手躡腳的上前,似乎感應到有人前來,屋內明滅的燈火徹底熄了下去。
有意思。
她敲着房門,“花和,你在麼,花和”
寂靜一片的屋內傳來銅盆傾覆之音,司姜一腳踹開緊鎖的房門,地上火盆中的灰灑了一地。
顯然沒想到司姜如此不按套路出牌,花和滿臉錯愕的同她對視個正着,“郡,郡主。”
“你這是。”火盆中一塊未燒完的紙錢漏出一角來,“在宮中私自燃燒紙錢,花和,你有幾條命夠砍的。”
她撲通跪在了地上,“郡主饒命,郡主饒命呀,奴婢,奴婢只是想給花月姐姐燒些紙錢罷了,今日,今日是花月姐姐的頭七,奴婢,奴婢不想她走的太孤單。”
花和同花月自入宮以來一直都在一同,即便是分配的宮室也在一同,和和月是取了美滿之意。
“這也不是觸犯宮規的理由。”
花和咚咚的叩着頭,“郡主饒命,郡主饒命,奴婢知道錯了,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不想死,郡主饒命呀。”
司姜考究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轉,“回答我的問題回答的好了,我自是饒你一命,若有半句虛言,殺你不赦。”
“是。”
既然花和一直同花月在一同,那她有充分的理由想和花和亦是雲卿墨之人,只不過往日她未犯錯,她揪不住她的把柄罷了,今天別想逃。
“你入宮有什麼目的”
“奴婢家中窮,是被爹爹賣進宮的,沒有任何目的。”
她厲色起來,“還敢說謊,花月是刺駕而死,你自小和她一般長大,難道所謀之事不與她相同,我再給你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
“奴婢說,說,奴婢,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們雖然一起長大,可花月姐姐從來是不和我親近的,倒是和欣嬪娘娘走的近。”
“說。”
“我們一起入宮的這些年來,奴婢時常發現花月姐姐夜不歸屬,奴婢,奴婢便悄悄的跟蹤過她,後來,後來在暗中聽過花月喊欣嬪娘娘妹妹。”
一個奴婢喊娘娘妹妹。
這關係確實比之主僕之間更近了許多。
兩人同是麗郡之人,以姐妹相稱,她有個大膽的想法,現在這個欣嬪娘娘根本就不是鄭知州的女兒。
花和爬過來匍匐在司姜的腳下,“郡主饒命,奴婢知道的全都告知郡主了,旁的奴婢一概不知,郡主饒命,饒命呀。”
“饒你”
“走水啦,儲秀宮走水啦。”
司姜的話音還未落下,外間忽的傳來嘈雜的聲響,現在是安寢的時辰,怎麼會如此慌亂。
來不及處理花和,她匆匆趕到河臨院的門外。
儲秀宮已火光滔天。
“走水了,儲秀宮走水了”
搬水的宮人一趟趟路過河臨院門前,那邊花和抹乾了眼淚畏手畏腳的跟在司姜身後。
這兩天的皇宮真是格外熱鬧。
清河院門口,雲卿墨在葉心的攙扶下神色淡然的掃視着眼前來往的宮人。
“你們聽說了麼,是欣嬪娘娘身邊的宮女忘記熄滅燭蠟才導致的起火,欣嬪娘娘驚嚇過度小產了。”
“別亂說,當心掉腦袋。”
兩個提水的宮人在兩院門口匆匆而過,欣嬪,起火,小產
根結之氣來自北方這是欽天監的諫言。
今晚過後這個紮根在皇上心中的諫言,必定會長成盤根錯節的大樹,司姜禁不住看向僅百步之遙的雲卿墨的方向,劍走偏鋒,沒人攔得住他離宮去了。
“郡主,咱們進去吧。”花和小心翼翼的問話。
司姜斜眸,轉身,“今夜之事切不可再有下次,你可記住了。”
“是,奴婢多謝郡主不殺之恩。”
“要謝就謝你自己。”花和絕沒有看起來這般無害簡單,或許她會是撕開一切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