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露最後還是一個人在食堂喫飯，喫到一半的時候蔣寶鸞過來了。
關肅倒是一直沒有出現。
蔣寶鸞似乎跟平時沒什麼不一樣，一坐下之後就跟她抱怨今天食堂的菜色，吐槽醫生們怎麼喫得下去這種醫院食堂的東西。
一個個都要餓成骷髏頭了，工作壓力強度那麼大，卻還只能喫這些寡淡無味的湯湯水水。
其實食堂的菜色還算不錯，雖然比不上什麼酒店餐廳，但是在食堂裏面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營養搭配均衡也還算得上有賣相，喫起來也說得上可口。
唐初露了解她的性格，也知道蔣寶鸞只是在發泄而已。
她看着蔣寶鸞似乎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剛想問出口的話，最後還是嚥了回去。
能讓她在轉眼間情緒波動這麼大的人，也就只有關肅，但這是兩人感情的事情。
感情上的事，她也不是什麼專家，最好還是不要插手。
喫飽喝足之後，蔣寶鸞就跟她散了夥。
她回到海城這麼多天，還沒有回家看過自己的老爹，現在又在關肅那裏吃了閉門羹，忽然想要回去看看那老頭死沒死，就跟唐初露匆匆告了別。
唐初露回到自己辦公室，看到關肅還在那裏整理筆記，敲了敲門，“她已經走了，你不去食堂喫飯嗎？”
關肅擡眼看了一眼，見到是唐初露，垂下眼簾，“我讓人給我帶了，你來看看這個病例……”
唐初露走過去，看了一眼他做筆記的地方，兩個人討論起來。
她心裏面知道，蔣寶鸞以後應該不會再這麼頻繁地過來了，按照她的脾氣，就算是再喜歡一個人，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絕，這兩人應該是沒什麼可能了。
……
辦公室裏。
裝潢簡單，甚至還帶了一絲粗糙。
陸南方一眨不眨地看着桌面上的手機，猶豫了很久，還是拿了起來撥了個電話出去。
那邊很快就接近，他本來應該出聲的，卻覺得喉嚨裏面堵住了一塊海綿一樣乾澀得有些發緊，讓他發不出一個字來。
還是那邊先開口：“南方，有什麼事嗎？”
是裴朔年的聲音。
他們其實關係一直都不錯，大學的時候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看到的時候也會點頭打招呼，就連畢業之後也會斷斷續續地有不少聯繫。
比起裴朔年身邊一羣陽奉陰違的人，陸南方應該算是他交情很近的朋友了。
所以裴朔年接起這個電話的時候毫不猶豫，以爲他是有什麼事情，語氣也很緩和。
誰知道那邊開口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眼神瞬間緊繃，全身的血液彷彿停滯了一般又迅速地倒流回來灌滿整個心臟，讓他一口氣都喘不上來。
陸南方在那頭說：“我在醫院看到唐初露了，她還和以前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我很久以前就喜歡她，現在你們之間結束了，我想追求她。”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都沒有回答，直到陸南方以爲他已經掛了電話，提醒了一句，“裴朔年？”
裴朔年依舊沒有回答，而是從桌子上拿出一包煙點燃抽了起來。
升騰的白霧將他的表情模糊地看不分明。
從一開始聽到這句話的震顫到現在的心如死水，他覺得自己的四肢都像灌入了沉重的鉛，如果不是爲了抽的這一口煙，也許連手臂都擡不起來。
他渾身發冷，也不想說話。
可是電話裏頭還有沉穩的呼吸聲，在等着他的回答。
裴朔年差不多在抽了半根菸之後，纔將剩下的菸頭擠在了菸灰缸裏面，聲音沙啞地說道：“你要追求她，知道她現在的情況嗎？”
知不知道她已經結了婚？知不知道她已經屬於另一個男人？
裴朔年下意識想說出口。但是出於某種奇怪的自尊，他卻沒有開口。
“陸南方，我勸你對她不要有非分的想法，你跟她之間沒有可能，我勸你早點放手。”
比起一個剛剛開始的追求者，他更不願意承認那個所謂的唐初露的丈夫。
他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唐初露結了婚的事情，尤其她還不是跟他結婚。
陸南方打這通電話之前就已經料想到裴朔年的各種反應，並沒有多驚訝的情緒，頓了一會兒，肯定地說：“我打電話過來不是爲了徵求你的意見的，只是礙於你以前的身份，跟你說一聲而已，爲了避免以後不必要的麻煩。”
他說完之後，也沒有給裴朔年迴應的空間，直接掛斷電話。
他將黑色手機往桌上一扔，人一樣靠在身後的椅子上，這才沉沉地嘆了口氣，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終於，終於，在這麼多年之後，在裴朔年終於弄丟了唐初露的愛情之後，他才終於有了可以競爭的機會。
終於，終於……
……
裴朔年在接電話的過程中都很平靜，聲音也沒有什麼起伏，除了抽菸時帶着一點沙啞之外，根本就聽不出任何的不對勁。
只是在電話掛斷的那一瞬間，他的臉色忽然陰沉，猛地將手裏的手機往牆上用力一砸。
手機頓時四分五裂。
他就像是一頭暴怒的野獸一樣，將辦公桌上所有能夠丟的東西全部都丟在了地上。
能砸的砸，能扔的扔，只是一瞬間，辦公室就面目全非，像是被人洗劫一空一樣。
他就這麼坐在一堆狼藉中間，眼睛通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早該知道的，他曾經擁有着的寶貝也是無數人覬覦的寶藏。
如今他已經沒有資格將唐初露擁有，這突然發作的佔有慾都顯得無比滑稽。
他只能夠在自己的地盤發泄這些情緒，當把這些垃圾收拾好，之後出了這扇門，他又要整理好自己的心境，不斷地得到一個殘忍的認知——
唐初露這個人，已經與他無關。
……
霜降大樓。
邵朗將手裏的平板一丟，忍不住對陸寒時說：“樂寧這個人真夠邪門的，一轉眼就懷上了邵華強的孩子，還去了黑診所確定是個雙胞胎兒子，現在邵華強要保她，我們的人找起來也有點難度。”
陸寒時坐在辦公椅上，手裏玩着打火機按下去，火焰升起來，鬆開之後依舊燃燒着。
他的表情很冷，不帶一絲溫度，“邵華強不過一條狗，也值得你們費心？”
邵朗冷笑了一聲，“他雖然只是一條狗，但他背後的主人倒是挺有點頭腦的，絨絨應該已經都告訴你了吧？我們在西郊看上的那塊地，邵華強竟然想截胡！”
說到這件事情他就來氣，周絨絨好歹也是他們鐵三角之一，都是從讀書時期培養起來的感情都這麼多年了，戀愛腦的性格一點都沒有改，跟那個叫做高強的小混混打得火熱。
老陸讓她去探取情報，她竟然還玩雙標，這邊也藏着，那邊也藏着，上一次還因爲自己的失誤攪黃了一樁生意，更可氣的是還讓弟妹幫她掩蓋。
自以爲自己頭腦聰明隻手遮天連陸寒時都騙得過去，實際那點小伎倆早就被兩人看穿，只是礙於朋友的面子沒有說出口而已。
邵朗忍不住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看着陸寒時一言不發的樣子，忍不住問道：“老陸，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真的要打算在這種檔口去開一個新公司？”
邵華強的動作這麼明顯，免不了背後有人指使，那個人很明顯就是裴朔年。
如果只是商場上這種明爭暗鬥，那倒不用這麼謹慎小心，但是裴朔年跟唐初露又有那種關係在，而且看現在的狀況，那個裴朔年似乎對唐初露還有點放不下的意思，那他和陸寒時就是情敵關係。
陸寒時眼眸很深，將打火機扔在桌上，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對面正在裝修的樓盤，“不重新開始，怎麼有身份給露露一個好的生活？”
邵朗：“……”
他一掃剛纔嚴肅認真地神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有生之年還能看到你爲了錢而努力，真是不枉此生。”
他相信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亙古不變的真理，但是絕對不會相信陸寒時這樣的天之驕子會爲錢折腰，他從小的追求就跟他們這些紈絝子弟不一樣，金錢的惡臭腐蝕不了他那顆常青藤名校畢業的超級大腦。
陸寒時沒有說話，周身的氣場寒冷而矜貴，“樂寧那裏繼續盯着，有任何異常都要記得報告，明白？”
“知道了！”
邵朗離開之後，陸寒時回到了辦公桌前打開電腦，郵箱裏面剛好冒出來一個新通知。
他動了動鼠標，順手點開，發過來的是一張明信片。
背景是大片的粉色櫻花綻放的淋漓盡致，遠處的富士山白雪皚皚，儘管被虛化，也還是看得出那份雄偉的唯美。
從幾年前開始，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收到這樣一封郵件，全部都是拍攝的照片，一句話都沒有，有的時候會有對風景的簡介，但大多數時候都是沒有任何只言片語的。
陸寒時的眼眸裏面看不出任何情緒，看完之後就關上了界面，眼尾掃過發件人——
“l”
一個熟悉的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