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強收起了自己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黑着臉反問：“你說什麼？”
胡萊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他不小心把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
有些事情在心裏怎麼想，怎麼yy都沒問題，但說出來，恐怕就不合時宜了。
在球隊裏練了一個月之後，他很清楚自己這個纔剛剛進入球隊，做了一個月基礎訓練的新人，想要上場比賽是很難被接受的。
要知道球隊現在三十六個人，已經打了三輪預選賽了。把首發和替補出場的都算上，一共出場比賽的人才只有十八個人，剛剛好佔了一半。
也就是說還有一半人壓根兒沒上過場，那憑什麼就該他出場？
很多人心裏一定都會這麼想——怎麼輪也輪不到你小子啊！就算要出場，我們這三十五個人，哪個不比你的順位更靠前？
胡萊連忙改口道：“呃，不是，教練……”
但李自強可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他忍這小子很久了。
“不是什麼？”他走向了胡萊，同時大喝道。“你連爬都不會呢，就想要跑了？！你是不是對這段時間只讓你進行基礎訓練感到不滿？”
“我沒有……”胡萊辯解道。
“沒有什麼？我知道你心裏充滿了抱怨，抱怨我對你的態度比對其他人更加粗暴！沒事，你可以公開表達你的意見，我保證不會因此把你開除出隊。”
李自強說這話的時候，冷冷地看着低頭的胡萊，同時他背對着主席臺方向。不用回頭，他能夠知道自己的女兒這個時候正在主席臺上看着這一幕呢。
按理說，他應該壓抑住自己的情緒，避免引起自己女兒的懷疑。可是一想到當初在那片空地上，女兒雙手攬着這個該死的混小子，兩個人臉貼着臉站那麼近的一幕，他內心深處的那股無名火成就騰騰地往上竄。
他和妻子愛情的結晶，他和妻子呵護備至的寶貝，在妻子離開人世之後，他獨自一人拉扯着一點點長大的女兒，他花費了那麼多心血，傾注了那麼多感情，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怎麼可以拱手讓給眼前這個混蛋？！
外人對李自強有很多標籤和自己的印象，比如東川中學足球隊的球員們就都會認爲他們的主教練是“魔鬼教練”。
但可能沒幾個人知道，李自強的另外一個身份——他其實是一個寵女狂魔。
妻子在去世的時候把女兒託付給了他，他絕對絕對，絕對不允許有人打他寶貝女兒的主意。
就這麼一個他放手掌心裏怕掉了，含嘴裏怕化了的寶貝，他只是因爲忙於新工作的交接和對新環境的適應，一不留神，竟然就要被一頭豬給拱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甚至非常擔心這將成爲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失敗，是比他失去妻子，失去之前的工作更大的失敗。
他對這件事情有多擔心，他對胡萊的恨意就有多大。
他死死的盯着胡萊，就像在盯着一具屍體。
在他的注視下，胡萊始終低着頭，沒有說話。
“怎麼？啞巴了？說話呀！”李自強吼道。
※※※
所有人都被眼前正在發生的這一幕嚇住了，包括李青青和宋嘉佳，他們兩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球場，看着胡萊和教練（爸爸），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其他人的表現也沒比他們好多少，無論是球員還是觀衆們，這個時候都不知道該是什麼樣的表現。
現場除了李自強的咆哮聲之外，就沒有其他聲音了。
就在這一片安靜中，有一個刺耳的笑聲很突兀地響了起來。
“哈哈哈哈！還想要上場比賽呢！就你這德行！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胡萊！真以爲進了校隊就萬事大吉了？你就是個笑話！聽到了嗎！胡萊！你就是個笑話！大家都等着看你笑話呢！”
宋嘉佳的頭猛地扭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但其實他不用看，就知道這是誰在發笑。
因爲黎志羣的聲音特徵實在是太明顯了。
李青青也皺起眉頭，對黎志羣這種落井下石的行爲非常不滿。她就要忍不住了，哪怕是在爸爸的面前，她也想要替胡萊教訓那個癩皮狗。
但還沒等到她和宋嘉佳兩個人來得及有任何舉動，就聽到場地中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閉嘴！”
※※※
在李自強呵斥他的時候，胡萊一直低着頭，就像是他面對爸爸的責罵時一樣。
他想到了自己的爸爸，想到了那個對自己踢球百般看不慣的爸爸。
他小時候和小夥伴們在院子裏踢球，被發現了之後，就是這麼站在爸爸面前，低着頭默默捱罵的。
而那些和他一起踢球的小夥伴們則站在旁邊，有些無措地看着這一幕，不明白爲什麼胡萊的爸爸爲什麼會對他那麼兇。
從小就是這樣的，自己有一件事情沒做好，就會招來父親的責罵。
嘴巴上說着爲他好，但卻從沒站在他的角度爲他考慮過。
爲自己安排了那麼多，卻從不問他的意見。如果他有意見，回答他的往往就是“你別管！”“問那麼多做什麼？照做就行了
！”“聽我的就行了！”“我懂還是你懂？”
好吧，胡萊就不問了，不說了。
他把那些疑惑全都埋藏在了內心的最深處，但這些問題只是藏得深，卻不是真的消失了。
那些不解、不滿都還在，一點沒少，全都積累了起來。
現在，這些情緒就伴隨着記憶在他的胸中翻涌着，彷彿想要尋找一個突破口。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黎志羣那個刺耳的聲音。
“……你就是個笑話！聽到了嗎！胡萊！你就是個笑話！大家都等着看你笑話呢！”
就像是一根點燃的火柴被扔進了充滿煤氣的房間裏。
轟！
“閉嘴！”胡萊擡起頭，目光看向了教練身後的看臺，一眼就找到了有些錯愕的黎志羣，他指着那個方向。
“賴皮黎，再叫讓你還錢！！”
黎志羣從沒見過這麼具有攻擊性的胡萊，他被嚇壞了。嗓子裏發出了“嗝兒”的一聲，沒有再說出一個字。
收拾完黎志羣之後，胡萊這才移回目光，看着他面前的主教練。
一瞬間，他恍惚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李自強教練，而是他的爸爸。
那個面對自己總是一臉嚴肅的爸爸，讓他下意識就想要逃避的爸爸。
胸中翻涌的情緒並沒有因爲之前的一嗓子而宣泄完畢，還在繼續衝撞着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