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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七章 風漸起時 風驟停時(上)(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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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成都常有大風吹起來,葉子稠密的樹木在院裏被風吹出颯颯的響聲。風吹過窗戶,吹進房間,若是沒有背後的傷,這會是很好的秋天。

    背後的傷勢已經有幾天的時間了,儘管得到了妥善的上藥和包紮,但疼痛還是一陣一陣地來,伴隨疼痛的還有長期趴在牀上導致的胸悶。曲龍珺偶爾挪動一下,但趴得久了,怎樣都無濟於事。

    最近的幾天,曲龍珺都是在惴惴不安的恐懼中過去的。

    自從跟隨聞壽賓啓程來到成都,並不是沒有想象過眼下的情況:深入險境、陰謀敗露、被抓之後遭遇到各種厄運……不過對於曲龍珺而言,十六歲的少女,往日裏並沒有多少選擇可言。

    沒有選擇,其實也就沒有太多的恐懼。

    小的時候各種事情聽着父母的安排,還未來得及長大,家便沒了,她顛簸輾轉被賣給了聞壽賓,此後學習各種瘦馬應當掌握的技巧:烹飪繡花、琴棋書畫……這些事情說起來並不光彩,但實際上自她真正懂事起,人生都是被別人安排着走過來的。

    這樣的人生像是在一條窄窄的小路上被驅趕着走,真習慣了,倒也沒什麼不妥。聞壽賓算不得什麼好人,可若真要說壞,至少他的壞,她都已經瞭解了。他將她養大,在某個時候將她嫁給或者送給某個人,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或許也顧不得她,但至少在那一天到來之前,需要擔心的事情並不會太多。

    人生的坎常常就在毫無徵兆的時刻出現。

    幾個月前華夏軍擊敗女真人的消息傳開,聞壽賓忽然間便開始跟她們說些大道理,而後安排着她們過來西南。曲龍珺的心中隱約有些無措,她的未來被打破了。

    待到抵達西南,待了兩個月的時間,聞壽賓開始結交各路好友,開始徐徐圖之,一切似乎又開始回到正軌上。但到得二十那天夜裏,一羣人從院子外頭衝將進來,危險又再度降臨。

    收拾東西,輾轉逃亡,隨後到得那華夏小軍醫的院子裏,人們商量着從成都離開。夜深的時候,曲龍珺也曾想過,這樣也好,如此一來所有的事情就都走回去了,誰知道接下來還會有那樣血腥的一幕。

    聞壽賓突然間就死了,死得那樣輕描淡寫,對方只是隨手將他推入廝殺,他轉眼間便在了血泊當中,甚至半句遺言都不曾留下。

    院子裏的廝殺也是,突如其來,卻暴戾異常。爆炸在房間裏震開,五個傷員便連同房屋的倒下一道沒了性命,那些傷員當中甚至還有這樣那樣的“英雄”,而院外的廝殺也不過是簡單到極點的交鋒,人們手持利刃相互揮刀,轉眼間便倒下一人、轉眼間又是另一人……她還沒來得及理解這些,沒能理解廝殺、也沒能理解這死亡,自己也隨之倒下了。

    睜開眼睛,她落入黑旗軍的手中,往日裏那雖不善良卻實實在在地爲她提供了屋檐的聞壽賓,輕描淡寫、而又永永遠遠的死掉了。

    十六歲的少女,猶如剝掉了殼的蝸牛,被拋在了原野上。聞壽賓的惡她早已習慣,黑旗軍的惡,以及這世間的惡,她還沒有清晰的概念。

    但想必,那會是比聞壽賓更加險惡百倍的東西。

    她想起院子裏的昏暗裏,血從少年的刀尖上往下滴的情景……

    ……

    屋外的院子裏總有飄散的藥味與人聲,上午的時候,陽光總從半開的窗戶外朝裏頭灑進來,秋天的風吹過,讓她覺得如同沒有穿衣服一般。

    趴在白色的牀鋪上,背後總是痛、胸口悶得難受,如果能夠隨意動彈,她更想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或是躲進旁人看不到的角落裏。

    受傷之後的第二天,便有人過來審問過她不少事情。與聞壽賓的關係,來到西南的目的等等,她原本倒想挑好的說,但在對方說出她父親的名字之後,曲龍珺便知道這次難有僥倖。父親當年固然因黑旗而死,但出兵的過程裏,必然也是殺過不少黑旗之人的,自己作爲他的女兒,眼下又是爲了報仇來到西南搗亂,落入他們手中豈能被輕易放過?

    在這樣的認知裏過得幾日,到得二十三那天的下午,名叫龍傲天的小大夫板着張臉出現在她房間裏,拿着個本子詢問她的傷勢,她一五一十地回答了,身體緊張得動都不敢動一下。

    這小大夫的樣貌看來純良,但那日凌晨她早已見識過對方的心機與演技、以及殺人時的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她如今還不太明白黑旗軍留下自己性命的原因,但見到這小大夫,心中隱約猜到,自己多半又要被逼着進入什麼陰謀詭計當中去了。

    至於具體會怎樣,一時半會卻想不清楚,也不敢過度揣測。這少年在西南險惡之地長大,因此纔在這樣的年紀上養成了卑鄙狠辣的性格,聞壽賓且不說,即便黃南中、嚴鷹這等人物尚且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自己這樣的女子又能反抗得了什麼?若是讓他不高興了,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折磨手段在前頭等着自己。

    “傷筋動骨一百天。”在問清楚自己的狀況後,龍傲天說道,“不過你傷勢不重,應該要不了那麼久,最近衛生院裏缺人,我會過來照看你,你好好休息,不要亂來,給我快點好了從這裏出去。就這樣。”

    那天下午,對方說完這些話語,以做交代。整個過程裏,曲龍珺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不高、全程皺着眉頭。她被對方“好好休息,不要亂來”的警告嚇得不敢動彈,至於“快點好了從這裏出去”,或許就是要等到自己好了再對自己做出處理,又或是要被逼到什麼陰謀詭計裏去。

    如此這般,第二天便由那小軍醫爲自己送來了一日三餐與煎好的藥,最讓她喫驚的還是對方竟然在早晨過來爲她清理了牀下的夜壺——讓她感覺到這等心狠手辣之人竟然如此不拘小節,或許也是因此,他算計起人來、殺起人來也是毫無障礙——這些事情令她愈發畏懼對方了。

    此後數日,爲了少上廁所少下牀,曲龍珺下意識地讓自己少喫東西少喝水,那小軍醫畢竟沒有細緻到這等程度,只是到二十五這日看見她喫不完的半碗粥嘟囔了一句:“你是蟲子變的嗎……”曲龍珺趴在牀上將自己按在枕頭裏,身體僵硬不敢說話。

    到得二十六這天,她扶着東西艱難地出去上廁所,回來時摔了一跤,令背後的傷口稍稍的裂開了。對方發現之後,找了個女大夫過來,爲她做了清理和包紮,此後仍是板着一張臉對她。

    這是養病期間的小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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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問的聲音輕柔,並沒有太多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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