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愧是寧社長啊,分析得頭頭是道。恕我愚笨,對這種事真的是沒經驗,纔會提出了這麼愚蠢的問題。要不是經過您的解答,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懂得其中的奧妙啊。慚愧,真是慚愧……”
寧衛民的解釋讓舟木稔服氣又滿意,此時忙不迭的表示起謝意來。
至於寧衛民,當然不會跟他一般見識。
既然問題解釋清楚也就罷了。
反而主動遞過菜單,請還沒有點東西喫的舟木稔點菜。
還熱情地以介紹飲食轉移話題,輕描淡寫的帶過了一切的不快。
他的大度舟木稔是能感受到的,於是在點了炒麪和煎餃子之後,也就把措辭轉移到了誇獎中華美食和宮庭料理上,藉此來給寧衛民戴高帽。
要說他這個社長還真是日本藝能界的一條小魚。
因爲儘管金牛宮唱片公除了旗下的歌手以外還有女影星十朱幸代男演員渡哲也等人的加盟,但要論誰最能給公司賺錢吸金,鄧麗君無疑是獨佔鰲頭的。
整個金牛宮唱片公司總收入的一半以上都是來自鄧麗君藝術作品暢銷所得,等於全靠鄧麗君這一個臺柱子生存着。
除此之外金牛宮旗下沒有其他任何出彩的藝人,也就難免需要四處求人,更是不免把這個獎項看得很重。
所以說姿態夠低那是家常便飯,如今能得到寧衛民這樣一個大財東的關照,讓鄧麗君的事業更上一步,簡直讓舟木稔感到自己交上了天大的好運。
對他來講無論怎樣的感激那都是應當的,絕對發乎真情,銘感五內。
也是巧了,就在這時,服務員把鄧麗君先一步點好的點心送了過來。
而寧衛民爲鄧麗君要的一碗冰糖燕窩也在其列。
鄧麗君看到服務員把好喫的擺上了桌兒,可是立刻興奮起來,壓根就沒跟旁人客氣,迫不及待就動手來品嚐。
說真的,這位泰麗莎小姐對美食的狂熱,一點都不比對唱歌差。
臺上的鄧麗君,很時尚。
飯桌上的鄧麗君啊,她上食。
不過,主次還是有別的,既然有燕窩在,她自己點的春捲和小餛飩就有點不受待見了。
“呀,這就是燕窩啊,我這輩子還沒喫過燕窩呢。”
衆目睽睽下,鄧麗君端起明黃瓷器的小碗誰也沒讓,就自己舉到嘴跟前,趁着興奮勁兒一股腦兒喫下去,邊喫還邊誇。
“嗯,燕窩是涼的耶,雖然是甜品,但一點也不膩,我形容不出是什麼味道,真的蠻好喫哦。”
她的話就像個不專業的美食家,雖然有點誇張,但從表情上看,那種能夠擠進心中的幸福感卻不似作僞。
這不免讓寧衛民有點意外,也有點不敢相信,“你怎麼會沒喫過呢?”
堂堂的亞洲歌后紅了這麼多年,居然沒喫過燕窩!誰信?
何況記憶裏,寧衛民好像記得,鄧麗君的幾任前男友裏,其中好像就有香格里拉集團的少東家。
郭家可是馬來西亞數得着的富商,馬來西亞也是燕窩的著名產地之一啊。
當初交往的時候,哪怕爲討女朋友喜歡,這位郭家的小開,也該準備點滋潤養顏燕窩給女朋友補補吧?
就像如今松本慶子每次來喫飯,因爲有了寧衛民提前墊話。
哪怕他不在場手下人也知道該上這麼一小碗,討這位大明星的歡喜呢。
對於財富基礎已經達到一個小目標的人來說,這都是最起碼的操作,不算奢侈。
而且港臺的女明星,許多人都有長期食用燕窩的習慣。
“真的沒有,我是窮人家的孩子嘛。過去在家剛剛登臺唱歌的時候,我唱歌的收入要幫助父母養一大家子的人,那時候根本喫不起。後來總算成名了,賺的錢多了,喫得起了,但又沒有什麼時間好好喫飯。我總是一唱完就在唱歌的餐廳臺下喫。雖然都是些很出名的餐廳,我也會故意拿一盒叉燒包坐在臺下大快朵頤,就爲了饞一饞臺上還在唱的小姐妹。但畢竟不是喫酒席,總不會有什麼太昂貴的菜色,都是方便管飽的東西。無非是炒粉了,麪點了,怎麼可能總是鮑參翅肚的呢?”
然而更讓人沒想到的是,鄧麗君居然賣起了苦來,但理由卻不能不讓人信服。
“不怕你笑話,我其實是從來到日本之後,隨着被邀請出演著名電視節目次數的增多,我的歌曲熱賣暢銷,公司給的褒獎也越來越豐厚。纔開始喜歡喫名貴東西的。在此之前,路邊大排檔,甚至小髒攤纔是我最常喫的嘛。啊,對了,我倒是曾經有個朋友他家認識馬來西亞的燕窩大王,曾送給我一大口袋燕窩。只是當時我很忙,顧不上喫,也不會弄,就送到了父母家,一直擱在家裏堆放雜物的房間裏。結果,去年被我幾個哥哥找東西時抖落在地上,還用腳踩來踩去,都成了粉末。全糟蹋了。早知道是這個味道,哼,我一定不會那麼容易原諒他們……”
這就對了,聽鄧麗君的話頭,所說的這位朋友應該就是郭家的少爺。
寧衛民算是明白了到底怎麼回事。
不過越是如此,他的心情就越複雜,想到鄧麗君居然爲了保全自尊居然有膽拒絕郭家老太君的條件,放棄嫁入豪門的機會。
此時看着這位連燕窩都沒喫過,才四十多歲就香消玉殞亞洲歌后,寧衛民是既欣賞又佩服,還夾雜着難以言表的心酸。
於是他轉頭就又招呼服務員,讓人馬上再給鄧小姐端一碗燕窩來。
卻沒想到這一次,他的熱情和好意卻碰了軟釘子,本來喫的很香甜的鄧麗君,卻直接喊了停。
“不要,不要了,我夠了,謝謝。”
她一邊擺手,一邊放下了手裏的腕。
“怎麼?這就夠了?不要緊的,燕窩性屬溫和,多喫幾碗無礙的……”
“不是啦。”
鄧麗君擦擦嘴角,“我是心裏有負擔,才喫不下。有些問題想要問問清楚先,請您認真的回答我,可以嗎?”
如果是熟知鄧麗君的人,就知道她這是難得的嚴肅的態度,是真的要談正事了。
但寧衛民對她還不夠了解,見她露出一個略顯俏皮的神情,還以爲她仍在搞怪。
他非常輕鬆的說,“沒問題,請說。”
結果掉以輕心,一個冷不防,就被鄧麗君來了個突然襲擊。
“您把我捧到這樣的高度,我實在感激不盡,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報答纔好?您到底要我做出什麼樣的回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