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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從來繁華如一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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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了看不遠處的門,心頭卻是一鬆。我深深看一眼沈羲遙,將他的面容印刻在腦海中,因爲進去了那裏,我恐就不會再出來了。

      “謝皇上!”我誠心地叩拜,感激他的不殺之恩,感激他,在我孤老之前,能夠見到我想見的人。

      “祝皇上萬壽無疆,國祚綿長。”我一拜。

      “祝大羲國泰民安,盛世永存。”我再拜。

      “祝後宮子息繁盛,和諧安寧。”我三拜。

      沈羲遙沒有說話,我只聽到一聲嘆息。

      他是帝王,可以用一切方式表達對一個女子的愛意,自然,也可以有任何的方式,消除心中對一個人的恨意。

      或許,將我丟在這裏,不見,就不會再想,無論我的好與壞,經過時間,在他的心裏都會慢慢淡褪。而我,在這樣的地方,也會迅速的老去,華年不再。也就不會再有他愛的美貌,也會將他戀的才情,逐漸消磨掉。

      然後,他是他的曠世君主,我是我的冷宮棄後。他有他的錦繡人生,我也有我的寧靜的生活。

      這是我應得的,也是我最好的歸宿……

      我站起身,眼前,是斑駁的樹木的暗影,如同一個個不祥的陰影。我從容地向那扇門走去,不帶一絲一毫的遲疑。

      身後,大片陽光傾灑,我知道他就站在那片陽光中,一定如神祇般。可是,我將不會再見。

      自那個春日裏我走進繁逝,在踏入那破敗的屋子的一刻,我就在想,何時我會離去呢?我並非祈禱沈羲遙會放我離開繁逝,而是,何時會離開這個塵世。

      冷宮,向來是犯了錯的宮妃被遣去的地方。在這樣一個連陽光都厭棄的地方,除非瘋掉,否則,生存下去是很難的。

      開始,我尋了一間無人住的空屋。繁逝裏並非只有我一人,也有幾位年老的先帝廢妃,可要麼已經癡傻,要麼便已重病纏身。這裏的飯食大多腐壞,量也不足。每每侍衛將那放飯食的不知多久沒有清洗的桶放進來時,那些女人們如餓虎撲食一般蜂擁上去,我卻只能站在門前,看那桶很快變得空空如也。不過好在清早的飯食因天未亮就放在那裏,我便能因第一個起身而搶到,也纔不至於餓死。

      夏日是難熬的。天熱還罷了,畢竟繁逝四周都有高大的樹木,便能有半院的陰涼。可那些女人們多躺在樹蔭下,或捉蝨子,或望着某一處虛空癡癡地笑,喃喃說着聽不懂的話語。

      最令人無法忍耐的,卻是蚊蟲。因爲無法洗澡,每個人的身上都會散出一種酸臭味,有蚊蠅嗡嗡繞着飛,可那些女人似乎已經司空見慣,根本不在乎。我卻沒有辦法忍受,只能每日用節省下來的份例的一點清水簡單的擦身。

      可是,最終令我幾盡崩潰的,是蛇。

      第一次,是一日清晨,我端了飯走回房間,甫一進門,便見一條斑斕的大蛇吊在檐上,朝我吐着猩紅的信子,似乎下一刻就會向我撲來。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啊”地驚叫了一聲,手上的碗都碎在地上,拔腿便跑了出去。

      第二次,夜半我從夢中驚醒,窗外是夏季暴風雨下搖擺的樹木,給斑駁的牆上投下移動的暗影,彷彿羣魔亂舞一般。我突然覺得小腿上冰涼涼滑膩膩的,我按捺住即將跳出胸口的心臟,小心地將薄被掀開,只見一條碧綠的小蛇纏在我腿上,此時應該是睡着了。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可是全身卻僵直,無法動彈。我只能小心地,做好了被毒死的準備,輕輕地緩慢地捏住那蛇的七寸,將那蛇從腿上除下,我的手顫抖如秋風中的枯葉,然後迅速地將那蛇從窗子丟了出去。

      此後日日我都不敢獨自待在那陰暗潮溼的屋中,生怕一個不留神,便會有一條蛇出現在眼前。

      而在院中,雖然那些舊宮人們多瘋傻,但起碼有人在不遠處,有陽光,有聲音,便能讓我心底的恐懼稍稍消散一些。

      我想着,此時是夏季,繁逝陰涼,又多老鼠,自然是蛇常來之地,只要等到秋風起,那些令人煩惱的蚊蠅蛇鼠,便能少一些了。

      而侍衛,自然是不會管這裏有什麼動物出沒的。彷彿是被下了命令,除了送飯食進來的那不足一盞茶的時間,他們是不被允許進入這裏。其實,又有誰願意進來呢?看那些美貌不再,只剩下骯髒的身軀和癡呆的目光的半老的女人麼?

      可是夜晚是難熬的,自那條蛇纏在我腳上之後,我幾乎不敢在夜晚閉眼。常常只能對着窗外的月色,一坐就是天明。因爲無法安眠,又沒有充足的食物,我逐漸消瘦下去,精神也慢慢萎靡起來。後來,我學會了在白日裏睡在靠近入口的破敗的迴廊裏,有陽光灑在身上,又無人打擾,還能在第一時間搶到飯食,這樣精神才慢慢好一些,能夠活下去。

      直到那一次,我終於忍耐不住,也是我第一次萌生了,要麼死去,要麼離開的想法。

      那是我第三次看到蛇。那天的陽光出奇的好,那些廢妃們都坐在樹蔭和牆角下,我依舊半靠在迴廊上,目光所及,那些廢妃們的身影全都落在眼中。

      坐在牆根處的,是先帝的劉修容,她因謀害產後的全貴妃,在給全貴妃產後服食的蔘湯裏下毒,使全貴妃血崩而被廢黜至此。她的旁邊,是當年與她一同舉事的張婕妤,此時正全神貫注地捉着自己身上的蝨子。

      樹下躺着的,是沈羲遙的李美人,她因失去腹中孩子瘋癲,卻不知爲了何故被打入冷宮,我依稀記得,彷彿是與柳妃有關。而另外幾個,也都是先帝的妃子。他們的身份,我也是在他們偶爾清醒時的說話中才弄明白的。

      我因前一夜未眠,此時在眼光的籠罩下昏昏欲睡,眼睛已經睜不開。就在此時,只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繁逝長久的安靜。

      張婕妤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面色卻逐漸烏青起來,一縷黑紅的血從她口中淌下,先是一縷,之後,她猛地一震,一大口污血從口中噴出,彷彿被陽光灼焦的紅花,驟然落在地上。

      她緩緩倒下,依靠在了身邊的劉修容身上,手上還保持着之前捉蝨子的姿勢。劉修容卻根本不看她,眼神空洞,表情如一隻木雕。我看到張婕妤的頭倒在劉修容的肩上,她的嘴張了張似乎要說什麼,卻只有更多的血涌出。然後,慢慢地不動了,眼睛卻還是睜着。劉修容似乎不滿她靠在自己身上那麼久,隨手一撥她的頭,張婕妤如同破敗的布偶,“噗”一聲,整個人趴在了地上。

      “唉,你累啦?可不能睡,等會兒昭陽宮那邊有了消息,我們可還得做一番樣子呢!”

      “唉,你怎麼了?快起來,好不容易得到皇后娘娘的信賴做這件事,你要睡,也等給娘娘覆命了再睡啊!”

      “快起來,起來啊!”劉修容搖着張婕妤,神智上,卻似乎還停留在遙遠的從前。

      張婕妤的身後,有一條翠綠如翡翠的蛇,“噝噝”吐着猩紅的信子,三角形的腦袋一轉,尖利的毒牙就咬在了劉修容的小腿上,她連尖叫都沒有,便撲倒在了張婕妤的身上。臨死前劉修容的神智似乎清明起來,她的眼睛只一轉,被污漬覆蓋了大半的面上有一個悽絕的笑容,她喊了一聲,聲音裏全是怨怒與絕望。

      “是皇后啊,皇上,是皇后她指使我們給全貴妃下的鶴頂紅啊……”她的話未說完,便再也講不出了……

      我捂住心口,這是我第一次從先帝的妃子口中得知當年的祕辛。可這樣的祕辛,卻是我無法接受的。

      傳說中,先帝皇后閔氏與全貴妃徐氏感情好得如同一對親姐妹。皇后能在皇帝對全貴妃專寵時不怨不妒,在全貴妃懷孕時悉心照料,連飯食都一一過口,纔給全貴妃食用。以至於當全貴妃產後不幸血崩,彌留之際,特地求了先帝將皇四子交給皇后撫養,只說,她只信她與皇后的姐妹情深……而皇后,也對皇四子視如己出,很多時候,對皇四子,甚至比對自己親生的皇三子都好,還求先帝立皇四子爲儲君。這樣的舉動,也令先帝感動敬佩,最後,將天下交給了皇三子。

      這一切,都是被宮人們津津樂道和稱頌多年的。

      可如今,真相,卻似乎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只是,我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如今的天下,是皇三子沈羲遙的天下。而皇四子沈羲赫,卻已被囚在皇陵,爲他的錯,在列祖列宗面前悔過一生。

      這一次的蛇禍,終於引起了內庭的注意,當天便有侍衛來將那兩具屍體送出繁逝,又每日四處灑雄黃粉,還將各個有人住的房子檢查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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