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嬸笑着看着我:“這屋子在村頭那座小山的另一邊,這小山與後面的大山中間是一條小河,這屋子建在河的那一邊,中間是條竹橋。屋子後面就是山了。沒有可以種莊稼的平地。若是莊家種在村前的地裏,雖然從那裏過來也就兩刻鐘,但是每天一出一進很是不便,自然不如在村中方便。不過離官道近一些。改日我帶你去看,真是一處好地方呢。”
我點了點頭,羲赫看了我一眼,對黃嬸說道:“黃嬸,不知明天可否帶我們去看看?”
那屋子半臨在水上,前面是一汪碧水,遠遠的在兩山開闊處浩渺成一片。屋的兩側是平整的草地,屋後一大片低矮的樹木,照黃大哥的說法那都是果樹,不遠還有高大的玉蘭,挺秀的櫻樹,水邊還有幾棵垂柳。
屋子是用竹子修建而成,不大,屋檐廊角上都掛着銅鈴,風吹過時,一片晶瑩安和的聲音。屋前同是竹子修成一道平橋,自然純樸的點綴在碧波盪漾的水面上。
我閉了眼,彷彿看到這裏的春天,桃李芳菲,柳杏暗吐,風動梨花,淡煙軟月。
我與羲赫相視一笑,羲赫對黃嬸道:“黃嬸,不知村裏可還有土地或者房子賣?”
黃嬸搖搖頭:“村裏土地有人賣,但是房子卻沒有。畢竟都是幾輩人在這裏了,一般是不會賣的。”
羲赫看似惋惜地說道:“那我與謝娘若想長住,只有買李老爺這宅子了。”
黃嬸一驚,旋即笑起來:“你們不走了?”
我點點頭:“不走了。與其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南,這裏更好。更何況,我相信是老天讓我們留下的。”
黃嬸唸了句佛:“這是我跟謝孃的緣分啊。”
我微笑不語。
黃嬸精神上了來,卻又有擔憂地對羲赫道:“這房子李老爺開價兩百兩,我明日去與他商量,多少銀子你們覺得合適?”
羲赫的笑如天邊旭日:“不如這樣,我與您一同去可好?”
黃嬸想了想道:“也好。只是,你們的銀錢夠麼?不夠的話,我……”
她話未說完,羲赫輕柔地打斷:“多謝黃嬸,我想還是夠的。”
第二日裏,黃大嬸帶着羲赫去了李老爺家,回來時,那房契就在羲赫的手中了。
“謝兄弟,我這幾日找幾個兄弟,幫你們把這屋子收拾收拾。娘,你與謝娘一起到鎮上買些用具回來。”黃大哥對我們說。
羲赫站在我身邊,臉上也是滿足的笑意。
之後幾天裏,黃大哥帶了村裏的漢子一起幫我們修補了屋頂,也按照我和羲赫的意思,更改了房間的設置。
其實李老爺的這處宅子中倒是什麼都有,也都是中上等的東西。只是可能僅僅用來消夏,再加上平日裏沒有人,日常生活的一些東西自然還是不夠齊全的。我與黃嬸去鎮上買一些家用的鍋碗瓢盆之類,還有其他一些必須用到的東西。
在入冬前,一切都收拾停當了。
搬家的前一日,我與羲赫並肩躺在牀上,畢竟這間屋子狹小,若他睡地上,也會讓黃嬸疑心。
不過羲赫是謙謙君子,我們自然是止乎禮的。
“薇兒,明日我們就要搬進去了。你可開心?”他輕聲問道。
我閉了眼:“從明日起,我們便要過新的生活了。羲赫,你可願意?”
“到現在你還要問這個麼?”他轉了身攬我入懷,我內心掙扎了下,終還是沒有掙脫。
“這樣的生活,是我一直夢寐的,如今成了真,你說我願意嗎?”
他用下巴摩挲着我的頭頂,我朝他懷中偎了偎:“謝謝你,羲赫。”
他低了頭,眼睛中充滿深情。我的心在那目光中一點點陷落。
他用鼻尖來回蹭着我的鼻尖,弄得我癢癢極了,心卻是忐忑的。
他要做什麼,我幾乎已經猜到。只是,我該允許,還是拒絕呢?
就在我想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脣便貼在了我的脣上。
他的脣很軟,帶了溫熱,我的心激烈地跳動着,卻無力也無法推開他。
這個吻很長很長,幾乎要吻盡我一生的時光。
“羲赫……我……”我在他微微鬆口的空隙喃喃道。
“薇兒,我真開心。”他的聲音裏都是蜜意,攬着我的腰的手加緊了力道。
我低了頭,不好意思地躲到他懷中。
他的胸膛寬闊而溫暖,令人覺得安心至極。好似離家許久的旅人,在歸家時看到暗夜中屬於家的那一盞燈,所有的黑暗與疲憊皆褪去,只想沉溺在那片溫暖之中。
他攬着我,雖然我感受到他的心跳動的厲害,手也是熱的,但是,他長長喘了口氣:“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我幾乎也是鬆一口氣,但是心中,卻已下定了決心。
次日一早我們便起身。因是搬屋,需午前,又是新的開始,自然要隆重一些。
我換上從宮中帶出的一件衣服,緋紅的棉裙上繡滿了盛開的紅色薔薇花,猛一看去,好似一件嫁衣一般。
頭髮挽成如意髻,插戴了幾枚緋色珠花並一支鎦金薔薇花簪。又簡單敷了脂粉。這是我自出宮後,第一次裝扮自己。
羲赫也換過一身紫色儒衫,領口與袖口以引線繡了流雲紋。頭戴木冠,顯得人丰神俊朗,風流雅緻。
到了新屋,黃大哥他們已準備好了。見到我倆並肩走來,吃了一驚。
“謝娘,你這樣真好看。”黃嬸上前拉着我的手仔細打量着。
我羞赧一笑:“嬸,今日是我與謝郎的新開始,這才隆重些的。”
黃嬸點着頭:“自然,自然,也不枉我們一番心意。”
眼看時辰到了,黃嬸沒有多說,將一隻米桶交到我手上,我懷抱着,穩當當地走了進去。
之前這屋中已行“火庵”,燃了整整三日的高燭。
而這一日最重要的,是要開竈宴請親朋。
黃大哥給我們做的竈臺十分講究。竈臺長七尺九寸,象徵着天上北斗七星高高懸掛,福星高照,地上九州島地域博大;寬四尺五寸,象徵着五湖四海,擁有天下之物;高一尺二寸,象徵着一年十二個月,月月開竈制餐。而砌竈的材料是取用了地下五寸的新土、淨土,再用井水加豬肝粉和泥而成的。
我站在廚房中,黃嬸和村中其他一些婦人給我幫忙做菜宴請村民。
芹菜、豆腐是必需的,取“勤勞致富”之意。
甜湯也是不可少的,黃嬸要我做桂圓蓮子羹,取“富貴連心”之意。
之前,我們也請黃大哥到鎮上幫我們採辦食材,因此這一頓,大家都喫得十分開心暢快。
我看着羲赫坐在他們中間,完全不若那個在皇宮中高高在上的親王,此時他衣着樸素,與百姓把酒言歡,眉眼間的笑意甚至甚於在宮中。
“謝娘,這菜好了,你端出去。”黃嬸喚着我,將手中一盤燉肉交給我。
我朝她一笑:“這就去,嬸。”
我也在這樣的環境和生活中感到其樂融融,不是麼。
晚上,在臥房中,我看着大紅的簇新被面,臉不禁又紅起來。
這是黃嬸與村中幾位婦人悄悄爲我們做的,她還懸了幾個夏日裏留下的石榴懸在牀邊。
“薇兒,你看。”羲赫看着牀鋪低聲喚我。
我聞聲看去,不由一愣。
那牀鋪上灑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這習俗我知道,也曾在大婚時見過,是民間新婚的“撒帳”。
我明白黃嬸的意思,她希望我與羲赫,能夠再有一個孩子,這才費心安排的。
我的淚蓄在眼眶中,羲赫環抱住我:“薇兒,我真開心。”
我也伸手環住他:“謝郎,我也是。”
他身子一震:“薇兒,你喚我什麼?”
我擡頭看着他,他的眼中的光芒如同星光璀璨。
“謝郎啊,我的夫君。”
這一夜,我將它當成我的新婚之夜。比起曾經的那晚,這一夜似乎更加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