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卻在想着柳妃之前的話,回憶着那兩幅畫。若真的如柳妃所言,那晚我給他留下的印象就是極深的,這樣我也就更要小心行事了,不能被他發現然後捲入這後宮無休止的爭鬥中。
雖然我已打定主意不再與裕王糾纏,但是也不願成爲彰軒帝名副其實的皇后,一如他所想所願。我只要盡我所能地暗中維護着我們凌家就可以了。
“小姐,”皓月在輕聲喚我。
“嗯?”我看着她,知道自己又不知不覺間陷入了思考中。
“小姐,我……”
“蕙菊她們呢?”我看了看四周,問皓月。
“她們去準備午膳了。”
我看着她,“你剛纔有話要跟我說?”
“小姐,”皓月猶疑着,“剛纔我在門外,聽到了一些您和柳妃娘娘的談話。他們說的皇上一直找的那個天仙女子,真的是你嗎?”
我避過她的目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反問道:“是不是又能怎樣呢?”
“沒……沒什麼,我就是好奇。”皓月的神色有些慌張,言語也躲閃起來。
我知道她心裏自然不是因爲好奇才問的,可是她不先說出來,我是不會問她的。
我不能讓她知道我知道的,其實比她以爲的要多。她想的什麼我知道,有對我不爭的不甘,有站在家僕角度上爲凌家將來的擔心,同時也在爲自己的感情所絆……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我獲得寵愛,還是希望我就此避世。
不過我確定的是,她希望自己成爲他的嬪妃,不是爲了榮耀,而是她真的是喜歡他的。
我看着她明麗的臉龐上左右爲難的神情,站起身笑着說:“我們回後殿吧,我想畫完那幅畫。”
一說到畫,我心裏不由一震,剛纔柳妃讓我看的那兩幅又出現在眼前,令我腦中一片混亂。
我佩服柳妃去偷拿了畫又拿來給我看的勇氣,還有她講出那些話的膽識,她既知道我是皇上心中所念之人卻仍來向我說出那些不敬之詞,絲毫不擔心一旦我是真的處心積慮得了寵,她又該如何自保……
我下意識地揮了揮手,不去想了,什麼都不想了。腳下也就慢了下來,後面的皓月卻沒有覺察一頭就撞上了我。
“小姐,您……您沒事吧。”她扶住我,連忙問道。
“怎麼了,在想什麼啊?都想走了神。”我看似玩笑地問她,眼裏滿是深深的笑意。
“我……”皓月支吾着回答不上來。
我也不想她不自在,就笑着說:“其實該怪我的,是我突然慢下了。”
我看了看低着頭的她自責的神情,撫了撫她肩上的衣服說:“你去小廚房看看午膳準備得怎麼樣了,好了就來叫我。”
皓月“哦“了一聲下去了。
我一人走進後殿坐在臨窗的椅子上,看着外面園中的樹木和一碧如洗的天空,思緒不覺間就到了皓月的身上。
她是真的喜歡他,雖然我沒有再發現她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可是她的眼神已不再如同我進宮是那般清澈,她的眉角藏着心事,甚至笑也不再那麼純淨,而是透着淡淡的哀愁。
她應該知道自己的出身,這段情也就永遠不可能實現,再加上我又不去爭寵一心只想做這個不見天顏的皇后,她見到他的機會幾乎就沒有了。
可是我又是她的小姐,自幼便一同長大,她不會做任何會讓我不開心的事的。其實她的姿色才情倒也不比那些才人差到哪裏。只有出身……而就是這出身,註定了她不可能成爲這宮中衆多嬪妃中的一個。
我嘆了口氣,站起身卻又不知做些什麼,就定定地看着桌上未完成的畫發呆。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境地呢?雖然因着自己的身份進了宮,不是也有可能永遠不會有任何結果的嗎?
我突然自嘲地笑起來。都下了決心不再想了,又想開了。不再想了,不再想了!
“小姐,該用午膳了。”皓月說着走進後殿,看我怔在那裏露着奇怪的神色,慌忙走上前搖搖我的手,“小姐您怎麼了,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麼?”
我回過神來朝她粲然一笑,“沒有。午膳好了嗎?我們去膳間吧。”說着走出門去。
午膳後我坐在西暖閣裏繡着一隻香囊,是蝶戀花的花樣,蕙菊在我身邊侍候着,皓月被我差去御花園摘些新鮮的花瓣。
日頭正好,天氣不冷不熱的,我換上了一件鵝黃的裙衫,上面繡着的大朵的白色牡丹,袖子是寬寬的滾着白錦緞,穿上顯得很是溫婉。蕙菊不停地看我。
我擡頭裝做不高興卻笑着看着她:“怎麼啦?哪裏不對麼?”
“不是的,娘娘。”蕙菊紅了臉,“雖然每天都侍候在娘娘身邊,可是就是覺得看不夠啊。娘娘每換一身衣裳就有不一樣的美麗呢。我想,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詞是不是就是形容娘娘的?”
我責怪地瞥了她一眼:“這些恭維話啊,我可不愛聽呢。”蕙菊笑了低下了頭揀着手上的絲線。
我專心繡着,蕙菊湊過來看着我的手法不住地稱讚,“娘娘繡得真好,這蝶好似真的般啊。”
我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眼前卻閃過他的畫,心裏想我的繡工再好也比不上他的畫工啊。
蕙菊繼續說道:“以前我聽老宮女說,這宮裏繡花繡得最好的娘娘要數前朝的景妃,據說先皇很是喜歡,身上戴的一些香囊荷包很多都是出自這位娘娘之手呢。可是如今覺得,我們娘娘您的繡工應該是比她還好呢。”
“你見過景太妃繡的物件麼?這就說我的好。以後可不能這麼說啊。”我嗔怒地看了一眼蕙菊說道。
對先皇的事我不是很瞭解,不過我知道這景妃就是先帝的大皇子如今的魏王的生母,是因爲生下了皇子才進的妃位,先皇對她並沒有太多的寵愛,也許是因爲她的出身不高吧。
我暗暗搖了搖頭。這後宮之中的女人,不但要有無雙的美貌,溫順的性格,爭鬥的耐心和勇氣,還得有好的家世,才能得到皇帝多一些的寵幸。
只是,紅顏易老恩先絕,再美再好的性情又有什麼用?每三年一度的選秀,又將到來多少更年輕貌美的女子?可憐啊。
蕙菊沒有注意我的怔愣,又說道:“不過這景妃的出身不好呢,宮裏的老侍女們也常常說她什麼媚主之類的話。”
她頓了頓道:“聽一個侍女說她其實是宮裏的一個舞娘,因着一次在宮中樂坊獨自練舞,遇到皇上得了寵幸才封了一個才人。可是先帝對她的寵愛沒有太長,發現有孕時就已經沒有寵愛了。要不是生下了皇長子也不會得到妃子的封號。可是也就只有一個空空的妃的封號。”
蕙菊搖搖頭,“只有空空的封號有什麼用啊。”
說完就發現自己失言了,忙跪下向我請罪,“娘娘,請您責罰奴婢,奴婢說錯話了。”
我看了她一眼,“你沒有說錯什麼,在這個皇宮裏,什麼封號都沒有用,皇后也沒有用,重要的是皇寵。尤其是對一個沒有強大外戚的嬪妃,沒有皇帝的寵愛,就什麼都沒有了。起來吧。”
蕙菊喏喏起身站着,頭低得很低。
我擡頭看了她一眼,“好了,我不在意的。快幫我揀絲線吧。”
蕙菊忙應着整理開了。我的心卻不平靜起來。
如果照這樣說,低等宮人還是有機會被皇帝寵幸而成爲嬪妃的,那麼皓月,只要時機對了也是有可能的,以她的容貌和才情,再加上我凌家能給的一些幫助,在應對其他嬪妃上不會受太大的委屈。
至於封位,畢竟她是宮女出身不會太高,可是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進到再高一些的。
只是,就怕因她是我從家帶來的貼身侍女,皇帝如同對我一般不接納她。總要想一個讓他不能自已的方法。
有了先帝景妃的例子,我決定幫皓月這一回,也算是她這麼多年對我忠心所給的獎賞吧。更何況只要她有了寵,對我凌家也是件好事,而且必要時這宮裏不會只有我一人孤軍無援。打定主意,我開始思索該如何讓皓月得到他的垂憐。
傍晚時分,晚膳之前我讓蕙菊找來在小廚房忙碌的皓月,同時吩咐下去晚膳延遲些再用。
當皓月走進西暖閣時,我正在馨蘭的侍候下披上一件灰絲披風。皓月走上前爲我係着綁帶,一面問,“小姐此時要出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