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琅爲朱恆把脈後,把曾榮、阿春等人攆了出去,只留下朱恆、錢鎰、歐陽思在屋。
爾後,歐陽思把朱恆抱到牀上,陸琅褪下了朱恆的褲子,先看了看其腿部,捏了捏,再拿一枚經絡錘敲打起朱恆的膝蓋和腿部,反覆三次後,搖了搖頭,說他膝蓋的經脈仍舊沒有打通。
隨後,陸琅拿出銀針,從朱恆的左半部腦袋開始扎針,從頭部一直扎到足部,足足紮了有二十來針,一邊扎一邊問朱恆的感覺。
約摸一刻來鍾後,他把銀針收了,換到右邊身子的穴位,又一刻來鍾後,他把銀針收了放起來。
“說實在的,我一成把握也沒有,只能說盡力,過程很苦,也很長,你自己考慮清楚是否需要繼續,我醜話說在前頭,也有可能最後白忙一場。”陸琅直接說道。
“啊,可歐陽。。。”錢鎰轉向了歐陽思,他聽歐陽思說,似乎希望挺大,怎麼到了陸琅這反倒被潑了一盆涼水,且還是透心涼的那種。
“有勞前輩了,就請繼續吧,再壞,還能壞哪去。”朱恆打算了錢鎰的話。
他猜到舅舅要說什麼,歐陽思不是專職大夫,他是看在曾榮的份上纔出手相救的,爲的是鼓勵他,給他勇氣和信心。
這位陸琅不清楚朱恆的身份,但他是成名多年的大夫,首先考慮的是不能砸了他自己招牌。
果然,陸琅見朱恆如此通透,點了點頭,約了歐陽思去他住處,兩人需要商討一下治療方案。
曾榮是聽到他們開門的動靜才從隔壁屋子出來的,得知他們要去開藥方,曾榮悄悄向錢鎰提了個建議,這藥要分開買,最好是多派幾個人去買。
她不清楚是否有人跟着他們,只是想穩妥起見。
“放心吧,舅舅可是做了多年家主的人。”錢鎰說歸說,私下倒是對曾榮的印象改觀了些許。
到底是在皇上身邊做事的,小小年紀考慮事情如此周全,也難怪皇上會放心把朱恆交給她。
這天傍晚,他們的船停靠在一個名叫永安的小鎮,錢鎰打發四名廚娘和四名管事下船去採買,江西和江東兩人也下船了,曾榮命他們去帶着阿梅去買些時令鮮果。
回來後,陸琅和歐陽思開始煎藥,命人收拾了一間屋子專門用於朱恆的治療。
他們在屋子裏準備了一個大浴桶,同時也準備了一具爐子和一口大鍋,把藥煎好後,湯汁倒進浴桶裏,兌入一定的涼水,歐陽思試過水溫,親自把朱恆抱進去,因是夏日,不一會,朱恆就大汗淋漓了。
一炷香時間後,估摸着水快涼了時,歐陽思把第二次煮的湯汁再次倒入浴桶裏,這一次,朱恆在浴桶裏泡了又一炷多香的時間。
不知是否折騰累了,小路子把朱恆送回屋後,沒片刻時間朱恆就睡着了。
倒是曾榮,可能是第一次在船上過夜,又是和朱恆出門,思慮本就重,加之朱恆身上有一股濃郁的藥材味道,曾榮更沒法入眠了。
無法安睡的她索性爬起來,走到窗戶前,打開窗戶,一擡頭,正好對着一彎下弦月,清清淺淺的,猶如一層輕紗,水面波光粼粼,和點點漁火相輝映,岸邊樹影重重,再往遠處看去,就是蒼茫的夜色,寂靜、空曠。
偶有蛙聲傳來。
此情此景,曾榮想起了那首廣爲流傳的《春江花月夜》,既然無法入眠,她索性點起了蠟燭,鋪上宣紙,拿起筆來畫畫,她想畫下這夜色,月亮、漁火、波光、樹影、蛙鳴,還有她那顆無處安放的忐忑之心。
專注的時間過得很快,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推了一下門沒推動,又輕輕敲了一下,曾榮纔想起該到朱恆出恭的時間了,準是她方纔把門閂上了,小路子他們進不來。
曾榮走到門口問了一聲,確定是他們兩個,方纔把門打開。
說來也是巧,曾榮剛把小路子和小海子放進來,朱恆的眼睛也睜開了。
爲免朱恆害羞,曾榮出了房門,在門口聽到朱恆上牀的動靜纔回來。
送小路子和小海子兩人出去後,曾榮又把門閂上了,剛在朱恆身邊躺下來,朱恆的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你沒睡覺?”朱恆問,他看到案桌上沒完成的畫。
“沒。”曾榮怕他多心,特地往他身邊湊了湊,靠在他肩上,“有點小雀躍,你沒覺得躺在這牀上就像是躺在搖籃裏?”
“搖籃?”朱恆茫然地睜大了眼睛,繼而笑了起來,“那會你纔多大,你有記憶?”
“自然是沒有,只是一種感覺。阿恆,我真覺像是做夢一般,我們兩個成親了,又出門遊歷來了,你的腿也找到了法子醫治,這麼多的喜事堆在一起,我,我忽地有些害怕,該不會我把我這輩子的好運都用盡了吧?”曾榮的確生出一股不安感,可又不確定是來自哪裏。
“亂講,你這算什麼好運?我連一個正常的洞房花燭夜都沒法給你,連。。。”
“阿恆。”曾榮提高了點聲音,顯示她生氣了。
“好了,不說了,不說了。”朱恆伸出手,用了點力把曾榮攬近些,在她眉心親了一下,這才問她方纔看到了什麼,爲何會想起來畫畫。
兩人隨意聊了一會,從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說到張繼的《楓橋夜泊》,再說到姑蘇的寒山寺,說着說着,曾榮睡着了,有輕微的呼嚕聲響起來。
朱恆沒敢亂動,在曾榮的臉上輕輕地蹭了蹭,也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曾榮睡到自然醒,睜開眼時,發現朱恆的臉就在咫寸,五官有些怪異,似在隱忍什麼,曾榮剛要開口,才發現自己枕着對方的胳膊,忙爬起來,下去開了門,果然,小路子和小海子兩個正在門口急着打轉。
曾榮在阿春和阿梅房裏梳洗結束後回來,小路子已替朱恆更衣完畢,曾榮接過梳洗的活,剛把朱恆的頭髮束好,錢鎰帶着陸琅和歐陽思過來了,他們已用過早膳,是來看昨晚的治療效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