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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九五 挽狂瀾於既倒(5)(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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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瓢又一瓢冷水不斷澆下,仍是不能盡數衝散雙手沾滿的血跡。

    陳安之望着皮開肉綻的手背,面容清冷眼神恍惚,他心中有許許多多雜思,唯一沒有的感受就是疼痛。

    自從陳詢下令封城,他帶着陳氏修行者,上街截殺違令出逃的官吏,到這一刻,死在他手下的人已是成百上千。

    不遵宰相之令的官吏是一定要殺的,不如此,陳詢便無法趁機重塑宰相權威,謀求更多做事的機會;

    衝撞乃至歐殺百姓的官吏也必須要殺,不如此,便不足以讓百姓意識到宰相愛民護民,不足以威懾想要出逃的其他人;

    殺了官,也就得罪了官僚羣體,殺了很多官,便是自絕於官僚,所以選擇對象很重要。

    陳安之只是對寒門官吏出手。

    這樣一來,至少世家喜聞樂見,能稍贖之前這些年陳氏造下的罪孽。

    好在汴梁的各個世家,暫時都跟陳詢差不多心思——想要靠着汴梁背水一戰,無論成與不成,都得重塑世家聲威,收穫百姓擁戴,扭轉被寒門壓迫的局勢。

    所以世家官員沒有出逃的。

    如果劉氏、龐氏、徐氏等世家在,他們或許會不顧大局,不顧世家整體利益棄城而逃。但他們已經不在了。

    現在這些世家裏,沒有舉族大奸大惡的存在。

    陳安之殺的人很多,因爲即便是在皇后來了汴梁後,仍有許多豪商巨賈、權貴鄉紳,想要通過平日裏積攢下來的門路,用金銀開道逃出城池。

    對這些人,陳安之沒有留情。

    國戰之前這些年,他心中積攢了太多憋屈。

    眼看着趙寧遊歷天下逍遙自在,一回燕平就讓徐明朗灰飛煙滅,手段高明莫測的猶如神人,眼看着魏無羨在西域橫刀快馬,殺賊破敵屢戰屢勝,聲名鵲起榮登高位,陳安之的愁苦日盛一日。

    想他陳安之也是燕平有數的年輕俊彥,天資不俗才能卓越,本該有個光明前途,在朝野之中大展拳腳,建功立業顯赫人前,受萬人敬仰得百姓稱頌。

    可現在怎麼就活得猶如土狗一般?

    當趙寧跟魏無羨在施展抱負,揚名天下的時候,他莫說不能追上他們的腳步,跟他們走上同一條大道,甚至連做個庸人都不能。

    在皇帝的授意下在家族的安排下,他成了行走在黑黯中的人,滿身的骯髒。

    當內閣不擇手段算計世家官員的時候,他成了世家的叛徒,成了打壓世家的劊子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爲了寒門勢力的壯大,而違心的去對付世家。

    那些年,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做什麼,只知道現實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沒有給他有自主意志的空間,爲了家族生存,他只能把自己變成一把劍一柄刀。

    行屍走肉,倒行逆施,辨不了是非黑白,看不見日月交替,活得幾欲瘋癲。

    趙氏的門生故舊,經他的手處理過不少,哪怕對方在官位上沒有劣跡,哪怕對方在經商時安分守己;

    魏氏的旁支親朋,他處理得更多,被貶黜的貶黜,被罷官的罷官,被抄家的抄家,被下獄的下獄。

    他從不曾主動去網羅對方的罪名,也不曾努力去要扳倒對方。

    只是當一份份罪狀文書擺在面前時,身爲大理寺監正,在一雙雙綠油油的寒門官員的眼睛注視下,他只能在逮捕文書中籤上名用上印,讓那些想着將世家的利益變成自己的,喫世家官員血肉的寒門酷吏,得以名正言順去拿人。

    彼時,尚在西域作戰的魏無羨,幾次給他寫信,讓他從中斡旋,對魏氏的族人網開一面,減輕後者本就沒有的罪責,不要讓魏氏族人落一個蹲大獄或者流放的下場。

    陳安之也想這樣做,可他做不到。

    宰相都只是應聲蟲,他又能做什麼?

    他只能揮一揮手,讓同樣身不由己的其他陳氏官吏,加入拿人、審訊的寒門官吏隊伍中,去親手犯下罪惡、種下血債。

    在寒門官員們不把他放在眼裏,背後譏諷他是畫押傀儡,世家顯貴對他們仇恨萬分,暗中詛咒他不得好死時,又有誰還記得,他陳安之也曾是橫行燕平市井、最好打抱不平的風流少年?

    他也曾跟趙寧與魏無羨齊名!

    痛苦愁悶積累得多了,總是會情志鬱結,若不及時發泄疏導,早晚有一天,不是把人逼瘋就是讓人抑鬱而亡。

    陳安之縱然是年輕,多撐了幾年沒有亂了心智,但也正是因爲年輕,沒有那麼強的心理防線,在國戰爆發前已經是行將崩潰。

    而如今,他終於迎來了發泄怨忿的機會。

    對那些不遵號令擅自出逃的寒門官吏,他殺得沒有顧忌,酣暢淋漓。

    之前是如何被這些寒門官員輕視、譏諷、不假辭色威逼的,現在他就如何用手中刀殺回去!

    曾經這些寒門官員是如何仗着內閣與皇帝的勢,把他跟陳氏置於火上烤的,如今他就如何用對方的性命來償還血債!

    殺一個不夠,殺十個不夠,那就殺一百個,殺一千個!

    殺到現在,他已是真氣耗盡、精疲力竭。

    城中終於安穩下來的時候,他也終於可以回到家宅裏休息。

    殺了這麼多人,心中有再多苦悶,按理說也應該發泄得差不多了,但陳安之心中沒有絲毫愉悅,亦不曾有分毫輕鬆。

    殺人只是泄憤,泄憤並不能改變生活軌跡,讓黑暗的人生看到光明,更不能讓他從千夫所指的罪人,變成萬人尊重的英雄,實現打小就有的抱負。

    因爲殺人的疲憊與心思的混亂,而有些精神恍惚的陳安之,忽然發現自己手上多了一塊方巾,不斷給他澆水的下人也停住了動作。

    而後,他聽到了陳詢的聲音:“擦了,跟爲父來。”

    陳安之勉強穩了穩心神,胡亂擦乾淨了手,將方巾隨手丟給下人,跟在陳詢後面進了書房。

    “不用站着。”陳詢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指了指身前的椅子,示意陳安之也坐下歇着。

    眼見陳安之一臉近乎呆滯的木然,陳詢是既神傷又心疼。

    身爲人父與家主,沒能讓陳氏興旺繁盛不說,還將族人與親兒子帶入了絕境,失職可謂極重,無能可謂極致。

    這些年,看到以往意氣風發、嫉惡如仇、脾性火爆的陳安之,日漸一日消沉下去,沒了精氣神,整日怏怏不樂,猶如一潭毫無生機的死水,連修爲境界都耽誤了,他是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這多年的無可奈何,讓他很多時候,都不敢面對自己這個最優秀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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