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跟範子清並肩站在高處俯瞰戰場。
激戰半日,反抗軍成功完成左右突破,以絕對優勢的局部兵力將東岸秦軍攔腰切斷,靠着裝甲部隊的卓越戰力,以鋼鐵洪流實現了對秦軍的分割包圍。
此役之前,趙遜向他請求兩個軍的援軍,趙寧不僅答應了下來,還多調來了一個軍,所以現在東岸是四個軍的反抗軍打兩個軍的秦軍。
既然決定了改變策略先滅秦國,趙寧就不會吝嗇兵馬,草原的反抗軍只要能壓制甚至是牽制天元大軍即可,不需要那麼多人,好鋼用在刀刃上,兵力充足了才能更好奪取勝利。
反抗軍是全機械化裝甲部隊,火力比秦軍要強大得多。
天元帝國有自己的彼岸界合作對象,都無法讓精銳部隊近衛軍實現全機械化,更何況只能從吳國購置軍火的秦軍?
哪怕是最精銳的殿前軍,機械化都沒達到五成。
綜合種種因素,這一戰沒有任何懸念,在秦軍渡過黃河的時候,失敗就已經是既定事實,非人力可以改變。
反抗軍半日的猛攻徹底打蒙了秦軍,也讓他們的鬥志徹底喪失,崩潰的苗頭兀一出現便扼制不住。
後續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東岸秦軍全面崩盤,戰士們爭相逃命,都去擠那幾座鐵索連舟橋,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大量秦軍戰士在混亂與爭搶中落水。
南北二三十里的範圍內,有無數秦軍被逼得跳了河,河岸附近佈滿了倉惶無度、丟盔棄甲的戰士。然而真正能渡河的只有御氣境之上的修行者,普通戰士入了河基本都要被河水吞沒。
“停止炮擊,允許秦軍繳械投降。”趙寧見大局已定,爲避免更多無謂傷亡,轉頭向範子清下達命令。
範子清領命而去。
趙寧舉目向黃河西岸望去,他知道魏無羨、蔣飛燕等人就在彼處,身爲天人境修行者又是曾經並肩作戰的袍澤,趙寧對這些人的氣機十分熟悉。
他現在都能感受到對方氣機的不穩,察覺到他們的恐懼與絕望。
趙寧沒有如何得意。
當然愉悅還是有的,這使得他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此一戰讓他終於能完全信任那些人效忠大晉皇朝的信念,不再懷疑對方是別有用心和算計。
東岸戰鬥結束的時候是黃昏,早早穿插到渡口附近的反抗軍追着潰退的秦軍渡了河。
蒲津渡是天塹雄關,秦軍想要藉此進入河東很難,晉軍意欲渡河向西同樣很難,但現在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魏無羨下令讓尚未渡河作戰的殿前軍第八軍守住渡口,接應己方袍澤迴歸的同時阻止反抗軍追擊,但這注定不會是一個能夠實現的軍令,眼見大勢已去的第八軍毫無戰心。
他們抵抗了,但沒撐多久,因爲頂不住反抗軍的衝擊,大量戰士自發從戰場上撤離、逃遁。即便第八軍軍中王室子弟衆多,也根本做不到約束將士,只能被裹挾着敗走。
反抗軍遂暢通無阻的大舉渡河。
至此,秦軍在蒲津關的戰鬥宣告徹底失敗,他們不僅沒能攻入河東,還被反抗軍攻入了河西。
隨着東岸的秦軍相繼投降,反抗軍連綿不絕地渡過黃河,大晉與秦國的戰場形勢發生了根本改變。
“撤,速撤,以最快的速度從潼關撤回關中!”這是魏無羨在離開戰場之前,向蔣飛燕下達的最新命令。
蒲津關跟潼關一北一南,二者直線距離不過五六十里,反抗軍殺過了蒲津渡,面前又沒有能阻止、牽制他們的大規模秦軍,潼關的部隊便陷入了十分危險的境地。
好在蒲津渡跟潼關之間有渭水阻隔,能夠起到一定的屏障作用,否則潼關的秦軍連回撤的餘地都沒有。
面色灰敗如喪考妣的蔣飛燕根本不敢耽擱,連忙飛去潼關指揮秦軍撤離,她現在就希望反抗軍走得慢些,千萬不要擋在她的回軍之路上,否則什麼都完了。
半日前還志得意滿想着攻佔趙晉全境的秦國高級將領們,沒想到美夢會在頃刻間轟然破碎,當他們從蒲津渡慌忙飛走時,心裏想的已經是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回到華陰總指揮部,魏無羨下達了指揮部火速西撤的命令。
當然,他自己並未馬不停蹄回長安,只要趙寧不想殺他,以他的修爲隨時都能帶着王極境高手們趕回去。
在作戰室,魏無羨召開了在華陰的最後一次緊急軍議,與會者只有跟着他從蒲津渡撤回的王極境修行者們。
“從蒲津渡到長安是一馬平川,中間根本沒有險要之地可以抵擋反抗軍的裝甲部隊,如果對方勇猛直進很快就能兵臨長安城下,屆時整個關中都會處在對方的兵鋒下!”
說這話的是滿頭冷汗的孫康。
雖說攻入東岸的秦軍絕大部分都沒能逃回來,但他這個領兵將領卻不至於身陷囹圄,不過這會兒他沒有半分劫後餘生的慶幸,有的只是無法壓抑的驚恐與絕望。
他很清楚晉軍大舉攻入河西、逼近關中意味着什麼。
“可恨!晉軍竟然祕密從北境調了三個軍過來,而我們事先竟然毫無察覺,這是情報機構的莫大失職,他們應該承擔責任付出代價!”
孫康一拳重重捶在桌子上,別的姑且不論先甩鍋再說,總之這一戰戰敗不能是他的責任——事實上他的責任不小,畢竟他前兩回的失敗爲今日的結果埋下了伏筆。
“二十萬軍晉軍裝甲部隊進入關中,誰能正面阻擋他們?北面還有他們的河西軍在活動,官東城有他們一個師,韓城、郃陽也有他們一個師,這,這戰局糜爛了!”
一名魏氏高手說完這話痛苦地捂住了臉,“情況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們明明是以四倍優勢兵力趁虛進擊晉軍,怎麼就變成了跟他們的主力正面作戰?”
說着,他放下手看向魏無羨,坍塌不安地道:“大帥,趙晉先平草原是虛,先滅秦國纔是真啊!他們,他們的真正意圖是先打我們!這,這可怎麼辦?”
這話一說出來,整個作戰室立時一片死寂,安靜得好似能聽見衆人咚咚如打鼓一般的心跳。
是啊,他們原以爲這一戰是趁虛而入,這纔敢舉全國之軍出戰謀求以蛇吞象,可現在要他們跟趙晉主力正面作戰,這不是把他們架在火上烤嗎?
他們哪有那個實力?
雙方軍隊的火力與修行者力量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
如果他們一開始就知道趙晉打算先滅秦國,那肯定不會幻想攻入河東、中原,而是會傾盡全力把守蒲津關與潼關,如果能集中軍中火力與精銳,依仗雄關天塹要擋住晉軍並不難。
至少可以抵擋相當長一段時間。
只要能擋到趙晉應付不了天元帝國與吳國進攻的那一刻,那他們就會迎來自己的大好機會。
可如今呢?
偷雞不成蝕把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名魏氏高手的話就像是一柄巨錘,砸碎了作戰室裏衆世家將領的心理防線,一時間諸將莫不痛心疾首,悔得腸子都青了。
現在晉軍主力殺入了河西,誰能在廣闊平原上去抵擋對方的二十萬的裝甲部隊?
“一個個都慌什麼,我們還沒到必敗的絕境,哭喪着臉給誰看!都給我支棱起來,秦國要是沒了,大家都得完蛋!”魏無羨怒喝出聲。
就事論事地說,秦軍確實沒到失去戰力的程度,潼關有他們四個軍,北面有他們三個軍,加上少量的京畿衛戍部隊,從數量上說他們可比晉軍多了不少。
可秦國困於自家沒有天人境修行者,無法直接跟彼岸界進行貿易,加之時間原因,軍隊機械化程度太低,跟反抗軍平原對戰劣勢太過明顯。
“爲今之計,只有立調圍剿河西軍的北部兵馬回援,從北面威脅晉軍側翼,迫使他們不敢貿然深入關中兵臨長安——至少得牽制他們一部分兵力!”
孫康連忙給出建議彰顯存在感,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將功折罪,或者說用自己的表現讓大家忽略他之前的罪責。
章氏的王極境高手出聲反對:“若是調回北部兵馬,那河西軍怎麼辦?難道要放任他們在地方上胡作非爲?那些州縣已經被他們蠱惑,若是大軍撤走,那地方可就真成了他們的!
“還有官東城、郃陽城一帶也有反抗軍兩個師,他們會尾隨追擊的!”
孫康語速飛快地道:“顧不得那許多了,大不了官東城的軍隊不撤。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衛長安!只要能迫使晉軍主力行動放緩,等到潼關大軍回援,我們就能依託城池節節抵抗!”
說着,他看向魏無羨:“大帥,遷都吧!
“請陛下帶着朝廷暫時西遷,在鳳翔主持大局!齊朝時我們也遷都過,那時候的局面跟現在差不多,但後來我們不是打贏了戰爭?只有陛下離開了長安,大軍才能放開手腳依託長安城跟晉軍血戰!”
魏無羨沉吟片刻,果斷下了決定:“不能讓晉軍順利逼近長安,必須沿途依託城池設防,爭取潼關大軍回撤與長安備戰的時間!
“從蒲津關撤回的兵馬在下邽集結,北部兵馬退守富平、櫟陽兩城,連夜構建城防!
“至於遷都的事,等我回長安奏請陛下定奪,爾等不必多言。
“諸位,世家與秦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還請大家同心協力共度時艱!”
衆人無不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