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州沈丘縣,小汝水河畔,兩軍正在交戰。
說是兩軍,其實有三方參與。
一方是趙英所部四千騎,一方是駐紮在潁州的張京所部千餘騎,第三方則是從亳州過來的吳軍七千餘騎。
戰事激烈,大體呈追擊、包夾之勢,中間的趙英所部且戰且走,在力求不被包圍的前提下,嘗試擺脫數量兩倍於己的敵軍,離開這處險惡戰場。
兩軍將士短兵相接,在奔馳中揮動長槊橫刀彼此纏鬥,金屬交擊聲不絕於耳,真氣爆炸聲此起彼伏,馬蹄下軟泥不斷飛舞。
反抗軍將士展現出卓越的戰鬥素質,馭馬術爐火純青,縱然是雙手離開馬繮,持馬槊與敵長時間對戰,自身不僅不落馬,戰馬奔馳的方向、節奏也沒有出錯。
相比較而言,吳軍騎兵的馬術相差不多,畢竟來的這七千餘騎是吳國侍衛親軍,在沒遇到實質危險的時候,都能像反抗軍一樣作戰。
但藩鎮軍的騎術明顯差不少,再加上其中修行者的修爲境界普遍低了一大截,他們的人跟反抗軍交手一陣,便有不少戰士落馬,慘叫聲、骨頭被馬蹄踩斷的聲音連綿不斷,驚心動魄。
對上反抗軍,藩鎮軍除了給吳軍增加心理壓力外,幾乎沒有別的作用,到了後來,藩鎮軍就只是跟在後面,把戰鬥位置都讓給了吳軍。
反抗軍憑藉戰馬的優勢,漸漸拉開了跟侍衛親軍的距離,終於,他們將所有吳軍都甩在了身後,踏上官道快速飛奔而去。
江南戰馬不如北方戰馬,以侍衛親軍的馬力,根本不可能追得上反抗軍,雙方的距離只會越拉越大。
但侍衛親軍並未放棄追擊。
在官道拐彎處的時候,趙英回頭掃了一眼,藉着地形看到了身後窮追不捨的吳軍,以及落在後面的藩鎮軍,目光一沉,心中已有所悟:
“明知追不上我們,吳賊卻不肯放棄,必然是前方還有吳軍騎兵,或許會在半路攔截我們!”
他的判斷是有依據的。
這不是他第一次碰到吳軍。
隨着趙英率部在陳、蔡、潁之前殺了幾個來回,而藩鎮軍不能有效給予他們打擊,眼看地方局勢就要徹底糜爛,駐紮在宋州、亳州的吳軍終於坐不住,派遣了大量步騎過來,配合藩鎮軍從各處拉網合圍。
自前日開始,散入鄉里的大股小股輕騎,都碰到了吳軍侍衛親軍、藩鎮軍與張京麾下藩鎮軍的攻擊,雙方在田野中大大小小戰了許多次。
原本趙英自己就帶了一個千人小營,在主持幾個村子的土地革新戰爭,接到斥候遊騎的回稟,這才連夜出動支援遇到重兵的小股輕騎。
在碰到眼前這股敵軍之前,趙英一日之內已是連戰五場,擊退了好幾股吳軍與地方藩鎮軍。
可這些被擊退的吳軍與張京麾下的藩鎮軍,並未放棄追擊,始終跟在他們後面,隊伍越來越大,直到趙英所部被攔路之敵擋住,他們便追上來繼續作戰。
“我已經下令各部就近集結,現在隊伍距離最近的大隊人馬還有三十里左右,若是吳賊來得太多又更近,只怕我又得避戰,迂迴去集結所有部曲。”趙英如此尋思。
平原地帶不像山區,山區道路就那麼多,可供萬千大軍通過的大道更是屈指可數,敵軍只要把住大道路口,反抗軍就難以騰挪轉移。
但在中原曠野中,趙英有一品樓、長河船行的嚮導在,多的是道路可以迂迴,敵軍想要封死他們鐵桶合圍,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
精騎無論是突圍能力還是脫困能力都極強,吳軍與張京的藩鎮軍要圍死他們,那得多少兵力?
不過趙英擔心的事還是轉眼發生。
前方元神境斥候回報,十里之外有敵軍佈防,已經完全攔住了去路,人數接近兩萬,步軍大陣在中,槍盾如林,輜重車輛環繞成外城,兩翼騎兵不少,都是精騎,約莫三四千。
聞聽此言,趙英不禁色變!
他暗暗想道:“吳軍騎兵不多,後面的加上前面的已經超過萬數,駐紮在亳州、宋州的吳軍攏共能有多少騎兵?絕不會超過兩萬!
“如果這還僅僅是我們看到的,再加上我沒有看到的呢?
“敵軍集結近乎所有騎兵,配合步軍佈置於此,不會是恰巧讓我碰上,這必然是早有預謀!
“預謀......早有預謀,還有步軍配合,這......他們莫非就是奔着殲滅我部而來?”
念及於此,趙英不由得一陣心驚,已是感到形勢不妙。
他部轉戰各地的確是迅疾如風,早期也稱不上神龍見首不見尾,但如今戰鬥已經深入到了新的階段,他們要主持鄉里土地革新戰爭,阻截州縣官兵與吳軍去破壞革新戰爭,行跡是能夠被把握的!
趙英連忙問身邊的一品樓嚮導:“能不能繞過去?”
之前遇到攔路之敵的時候,若是對方兵強馬壯,他都會選擇繞道。
嚮導略作思索:“太近了,沒有別的大道。小道倒是有,或者走田野,但這樣一來速度會慢。”
趙英臉色微沉。
前有埋伏後有追兵,四千騎要是在小道、田野中被遲滯了速度,對方就會輕易追殺上來。在這種情況下,敵軍將領只要再派遣步騎去小道、田野另一端設防,就能讓他們陷入被前後夾擊的死地!
爲今之計,還有一個辦法。
返身殺回去,衝破後面的敵軍。
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暫時避免腹背受敵;壞處是,一旦衝不破追兵,設伏的敵軍再湊上來,那還是有死無生。
趙英回頭仔細看了看追擊的吳軍侍衛親軍。
真要搏命一擊,他們人數雖然少,但並非不能衝破阻礙,只是傷亡會很大。不過這還是有個問題,對方人數多兵力充足,他們一旦攻勢受阻,依舊會被遲滯步伐,讓後面的吳軍追上來!
此時此刻,趙英不得不承認現實:他部已經陷入絕境!
趙英不得不捫心自問:自己是怎麼陷入絕境的?
這段時間來,他部在各州的轉戰雖然也遇到過一些麻煩,但總體來說順風順水,張京麾下的藩鎮軍戰力弱軍紀差,習慣了出工不出力,戰鬥稍有挫折便容易撤退潰散。
更多時候,他們龜縮城中不敢出來,在堅壁清野的任務無法完成後,他們堅定不移地執行着踞城而守的命令。
這讓反抗軍可以從容轉入鄉里進行土地革新戰爭。
時至今日,軍中已然多有輕敵之心。
反抗軍雖然精銳,但將士們也是人,不是聖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