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終於看清了出手者的面容。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
一張讓他痛恨又鄙夷的臉。
是魏安之。
面無表情的魏安之。
魏安之......怎麼,怎麼可能是魏安之?!
他不是剛剛成就元神境後期嗎?!
他怎麼會出現在反抗軍中?
他爲什麼要殺自己?
他究竟想幹什麼?
種種念頭在張萬里腦海中一閃而逝,沒有後續,半點兒後續都沒有。他的身體已經炸開,四肢臟腑盡數化作血霧,只有一顆頭顱被爆炸高高拋起,在血霧中倍顯可怖。
當腦袋落在地上,張萬里意識沉入無盡黑暗的前一瞬,他發現趙寧已經不在先前的位置,甚至不在軍陣中。對方消失得無影無蹤,怎麼都找不到,絲毫痕跡沒留下,好似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剛剛的一切猶如夢境。
張萬里知道這不是夢境,他很清楚趙寧曾來過。
因爲,他自己死了。
......
朱昱渾身冰冷,面如白紙,牙關抑制不住地劇烈發顫。
他盯着兩軍交戰的地方,如同白日見鬼,好似看到了真正的妖魔。
不錯,真正的妖魔!
他一直在留心觀察人羣中奮戰的張萬里,並且在對方氣機攀升到巔峯的時候,感受到了對方的這種變化,眼瞅着張萬里就要邁進新的修爲天地,他因爲震動驚詫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時,陡然間,張萬里的身體炸成了一團血霧!
朱昱看到了那顆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的人頭。
也看到了張萬里身邊修行者的驚駭後退、惶恐無措。
他甚至聽到了那些張萬里心腹的悲慘呼喊,聲音裏飽含不可置信、無法接受之意!
他沒看的是張萬里怎麼變成一團血霧、身死道隕的。
離得遠又只是元神境後期的朱昱,連對張萬里出手的那道身影都沒捕捉到,他只是覺得似乎有虛影一閃——他能察覺到那一瞬的虛影閃爍,還是因爲虛影在出手時不可避免的身法停頓。
而後,事情就成了這個樣子。
張萬里的人頭被反抗軍中的元神境強者高高舉起,傳示左右,而後反抗軍人人亢奮,大吼着猛衝猛殺,再也不管隊列陣型。
除魔軍則在短暫的愣神、茫然、遲疑後,相繼轉身就跑,在哭爹喊孃的叫亂叫聲中,一盤散沙的往縣城亡命奔逃。
“這是怎麼了?”趙寧的聲音讓朱昱從震驚慌亂中回過神,“我只是上了趟茅房,怎麼就搞成這樣了?”
朱昱轉頭看向一臉茫然無辜的趙寧,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解釋,難道說戰場上出現了一個強大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妖魔,在張萬里即將突破王極境的時候,一口氣讓張萬里神魂俱滅了?
“魏,魏上師,反抗軍中有高手,我們無法理解的高手!至少,至少是王極境......中期!”朱昱滿面駭然,這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現實可能。
“王極境中期?”趙寧作勢後退兩步,滿臉寫着“這怎麼可能”“你不要嚇我”,“成武縣這樣的戰場怎麼會有王極境?趙氏高手不是都在北邊?”
朱昱欲哭無淚:“可事實就是如此,總不至於,不至於真有妖魔!”
身爲神教上師,他很清楚這世上根本沒有妖魔鬼怪。
趙寧慌慌張張地道:“那我們還不快跑?”
一語驚醒夢中人,朱昱終於反應過來眼下最要緊的事是什麼,看了一眼城外敗逃的神教大軍,目中滿是痛苦驚懼之色,艱難地嚥了口唾沫:“我們要是跑了,衆將士怎麼辦?”
這個時候還能記得這個問題,已經是殊爲難得,趙寧試探着問道:“要不都指揮使你先走,我帶着大夥兒撤退?”
他嘴上這麼說,實則滿臉都寫着“我只是說說而已”“千萬不要當真讓我留下來”“咱倆一起跑啊”。
朱昱陷入了兩難之境。
逃命是很要緊,可這個時候果斷跑了,回去怎麼向神教交代?
“都指揮使快走吧,你是主將,妖魔高手不會放過你!”
“是啊,都指揮使你快走,你走了,妖魔高手纔不會爲難衆將士!”
“對,魏上師留下就行了,他必然能聚攏將士!”
“說得沒錯,魏上師一定可以像在菏澤村一樣,帶着衆將士突圍!”
朱昱的心腹修行者們立即七嘴八舌的勸說,有機靈些的,架着朱昱就開始往城下跑。
朱昱一邊掙扎,一邊作勢掙扎不脫,悲愴地伸手向呆愣原地,一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痛苦模樣的趙寧大喊:
“魏,魏上師,魏老弟!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濟陰城啊!我,我在濟陰城等着你,等你與衆將士歸來!”
趙寧:“......”
他表面愁苦,心中暗暗發笑:知道反抗軍裏有王極境中期以上的高手,不抓緊時間逃命,還能在臨行之際演戲,可謂是很有節操了啊。
搖了搖頭,趙寧轉身下令:“別關城門,先放將士們進城!”
城門前還擺着他麾下的三個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