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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三零 聯合起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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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兆府。

    正大光明的匾額下,扈紅練的目光從衆人身上掃過。

    公堂上,陳青與十二名平民站在一邊,蔣飛燕與少尹、南山商行管事站在一起,在他們之外,就只有坐在案几後,記錄堂審過程的兩名書吏。

    先前位列兩班,手持水火棍的衙役,被扈紅練趕出了公堂。

    在她的解釋中,公堂審案首重公平,故此不會再有刑訊之事,所以負責襯托官員權力威壓百姓、給嫌犯用刑的衙役就不必存在。

    院中的長板凳擺了好幾排,坐着百十名布衣,大多面容肅然正襟危坐,也有人顯得頗爲新奇、不安,左顧右盼。

    扈紅練已經說明,他們是堂審的見證者,也是監督者。無論官員還是原告被告,倘若有明顯的不正當行爲,他們可以有序出聲反對,乃至一起中止堂審。

    在他們後面還站着密密麻麻的燕平百姓,他們或激動或期待,或緊張或迷茫。他們的公然存在,是爲了昭示堂審的光明正大,不懼任何人監督。

    至於京兆府的其他官員,則只能站在公堂之外的兩側抄手迴廊下,伸長脖子圍觀堂審,卻不能有任何妨礙堂審的言行舉止。

    此時此刻,京兆府的氣氛很肅穆,也很怪異。

    一場從未有過的審判,在扈紅練拍下驚堂木的時候,就已經開始。

    “所謂國人審判,簡而言之,便是百姓審判官員,由公堂之上的十二位平民根據大晉律法,來判定官員罪責,再由院中百十名百姓,判斷堂審是否公正。”

    扈紅練神色嚴肅,言語清晰,“既然是堂審,自然得有原告被告。

    “蔣飛燕身爲皇朝官員,瀆職犯罪危害國家,是爲公訴案件,國家即爲原告,今日權且由範將軍代表朝廷,本將主持堂審。”

    說到這,她看向範子清,“範將軍,你可以開始了。”

    範子清輕咳一聲,上前一步,看了面色陰鬱的蔣飛燕一眼,從袖子裏掏出一份文書,照本宣科的開始誦讀狀紙。

    範子清並非狀師,對皇朝律法的條文並不那麼清楚,好在狀紙是早就準備好的,列出了蔣飛燕的各種罪責,他只要讀出來即可。

    這也就是說,蔣飛燕今日如何判定陳青案,早就被料到了。

    蔣飛燕的罪責總結起來無非是貪贓枉法,殘害百姓,瀆職危害社稷這些,等到狀紙唸完,交給了扈紅練,再由扈紅練交給陳青等人傳閱,範子清道:

    “扈將軍,本將雖然代朝廷狀告蔣大人,但本將既不是大理寺官員,也不是狀師,對皇朝律法的具體條文並不十分清楚,請扈將軍允許本將的狀師來協助。”

    扈紅練點了點頭,對堂內堂外的所有人道:

    “爲體現堂審公平公正,避免強權直接壓迫弱者,精通律法者算計不懂律法者,自此之後,但凡案審,原告與被告都必須有自己的狀師。

    “範將軍,本將允許你的狀師上堂。”

    說到這,扈紅練看向蔣飛燕:“蔣大人,你如果有信任的狀師,可以請對方來協助你;如果沒有,本將會給你指定一位,你放心,那一定是專業狀師。”

    蔣飛燕早已憋得臉色青紫,雙拳緊握。

    她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她戰功赫赫,是封侯的存在——有侯爵爵位,朝廷的四品大員,燕平地方主官京兆府尹,今日竟然被扈紅練一個反抗軍統領,區區伯爵,在京兆府自己的地盤上,被當作嫌犯在千百人面前受審,實在是生平未遇之奇恥大辱!

    最讓她覺得荒唐不能接受的是,她一介朝廷命官,竟然還要被一羣泥腿子判定有沒有罪!

    而扈紅練偏偏還煞有介事,言行舉止莊重無比,使得荒誕更上層樓。

    在蔣飛燕看來,扈紅練這分明就是在赤裸裸的羞辱她,把她當作猴子耍!

    身爲世家子弟,皇朝權貴,她丟不起這個臉!

    若不是對上扈紅練毫無勝算,又時刻被對方的修爲威壓着,她已經暴起發難,跟對方同歸於盡!

    置身於這場鬧劇,每一刻對蔣飛燕來說都是痛苦折磨,她現在只期望朝廷快些派人過來,將扈紅練、範子清抓起來。

    對於扈紅練的話,蔣飛燕充耳不聞,什麼狀師不狀師的,她根本不在乎,也不想在乎。這個時候,她但凡是理會扈紅練,那都是一種自我侮辱。

    最終,扈紅練給蔣飛燕分派了一個狀師,爲蔣飛燕辯護。

    這場國人審判意義非常,無論蔣飛燕如何牴觸,扈紅練都會穩步推進下去。事到如今,蔣飛燕早已沒有選擇。

    堂審很快進入第一個具體案件。

    範子清看向陳青:“陳青,據本將所知,蔣大人在審理你的案子時,一方面貪贓枉法,接受南山商行的賄賂,一方面瀆職枉法,加害了你,讓你的公平與利益蒙受損失。

    “可有此事?”

    陳青精神一振,終於明白自己還站在公堂上的原因,當下毫不猶豫:“回稟大人,確有此事!”

    “這麼說你願意出堂作證了?”範子清問。

    陳青看了看蔣飛燕,又看了看堂上堂外的官吏、百姓,一時間思緒萬千,猶疑頓生。

    他當然也怕,害怕無論今日扈紅練、範子清鬧出什麼動靜,衆人給蔣飛燕定什麼罪,都會在朝廷重臣到來之後,被推翻一切結果,並將鬧事一干人等捉拿下獄。

    平心而論,這種可能性至少也有九成。

    在他的認知中,今日所謂的國人審判,不僅是跟官府爲敵,跟朝廷爲敵,也是跟數千年來的皇朝體制爲敵。

    甚至說一句與天下權貴官吏、地主大戶爲敵都不爲過。

    他雖然有御氣境的修爲,但追根揭底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跟官府爲敵的下場可想而知,今日之後,他很可能跌入深淵,徹底失去人生希望,乃至禍及妻兒。

    陳青看見蔣飛燕在閉目養神,壓根兒不屑於理會他。

    他看見南山商行的管事目光輕蔑,暗含冷笑與譏諷,好似在看一隻馬上就會被碾死的螞蟻。

    他瞧見堂上的十二位平民,轉頭看他的目光充滿迫切期望;他還瞧見堂外的無數百姓,正飽滿期望的看着他,彷彿這一刻,他就是天下的良心之光。

    陳青想起今日出門時,李大頭最後的那個問題:是要跪下來向權貴投降,還是願意挺直腰桿戰鬥?

    在他離開小巷尚未走遠的時候,他也聽到了李大頭最後對小巷鄰居說得那句話:

    身爲同一類人,今日陳青遭受劫難時,你們選擇冷眼旁觀,則他日禍臨己身之時,亦無人爲你們搖旗吶喊!

    這一刻,人生三十多年的各種經歷,在陳青腦海中如走馬觀花般一一閃過。

    每日辛勤勞作咬牙堅持的痛苦,忽然流淌而下的鼻血,偶然站起身的暈厥;

    管事無情驅使時高高在上、理所當然的嘴臉,同伴疲累過度突然倒下的身影,親人病危請假不得,探望回來之後被當作曠工開除的好友......

    陳青握緊了拳頭。

    這個世界應該是這樣的嗎?

    他們這樣的平民百姓,就該被當作牲口一樣壓榨,不配做人嗎?

    他明明只是想離開南山商行、離開燕平,回鄉下過自己低慾望的躺平生活,多一些時間陪伴父母妻兒,享受人生本來的簡單樂趣,爲什麼連這都不能?

    此時此刻,一個不算好但有可能是此生唯一的反抗機會擺在面前,自己是該怯懦的背棄同伴,一如既往的向權貴低頭認輸,還是該跟堂上堂外那些同樣遭受剝削的人,聯合起來奮起反抗?

    忽地,陳青瞳孔微縮。

    他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站在堂外百姓人羣中,做普通人裝扮,正緊緊看着他的人。

    那是李大頭。

    站得筆直,悍卒氣質一覽無餘的李大頭,再也不是玩泥巴的鄉野小子的李大頭。

    目光接觸,陳青讀懂了李大頭的眼神。

    那是信任的眼神,也是要護衛他周全讓他放心的眼神。

    一瞬間,陳青回想起當初在燕平偶遇時,臨別之際李大頭的話:小時候都是你幫助我保護我,這一次,換我來頂在前面!

    是的,這一次,的確是李大頭跟他的反抗軍同袍,頂在了前面。

    而且是爲他的事頂在他的前面!

    剎那間,陳青喉嚨硬如磐石,通紅的雙眸浸泡在了熱淚中,燥熱的身體有抑制不住的顫抖。

    曾今那個什麼都不懂,算不得聰明性子也算不得好的普通鄉野小子,如今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道路,成長爲了一個能夠衝鋒陷陣、保護朋友的精銳悍卒。

    而他陳青,昔日還算優秀,被同村小孩子視爲榜樣,在大城池闖蕩出一些成果的俊彥,怎麼就膽小怯懦到了今日這種地步?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再睜開雙目時,陳青佈滿血絲的眼眸裏,已經盡是無所畏懼的戰意。

    今日,他要跟所有飽受剝削而敢於反抗的平民百姓站在一起,他要跟反抗軍聯合起來,一起向喝他們的血,喫他們的肉,要他們的命的權貴上層開戰!

    他要讓他失去公平尊嚴的蔣飛燕付出代價,他要掀翻喫人不吐骨頭的南山商行,他要打倒面前這個到了此時還將他視爲螻蟻的商行管事!

    “範將軍,陳某願意作證!”

    陳青轉頭看向範子清,字字千鈞的做出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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