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元木真已經出現在晉陽,那麼依照計劃,宋治此時就該立即啓程。
若是走得慢了,縱然他是王極境中期,也很可能趕不上見證這場戰鬥。
“大伴,我們走!”宋治來回踱步了兩趟,最終還是下定了動身的決心。
當年汴梁一戰,他雖然被元木真擊敗,但也領略了天人境的風采,知曉了天人境的修爲氣機是怎麼回事,這對他的修行幫助很大。
雖說國戰前期,他因爲局勢艱難而嘔心瀝血、夙興夜寐,修爲沒什麼進益,反而還有倒退的趨勢,但在國戰形勢好轉後,心情放鬆下來,有精力去回想反思當初那場較量,他就獲益匪淺。
這段時間,他的修爲精進不少,也有這部分原因在。
如今,他距離王極境後期只有半步之遙,若能再觀摩一番天人境與王極境後期的交手,心有所得,說不定這一步就一下子邁過去了。
到了那時,自身就是王極境後期的宋治,作爲大齊皇帝,就不必那麼忌憚趙玄極,也可能再也不會覺得對方扎眼。
自身硬了,思想定然有所變化,做起事來無疑會自信、大氣得多。
另外,那幾個被趙氏找去,襄助他們作戰的江湖異士,宋治也想見一見,看看他們到底是怎麼樣的奇人,竟然能聯手趙玄極,擊敗他藉助傳國玉璽的力量,都無法戰勝的元木真。
如果有機會,宋治還想將對方收爲己用。
大齊的天下是他的,這天下的所有事物與生靈自然也是他的。既然都是他的臣民,那就沒道理不聽他的號令,大不了做足禮賢下士的姿態,給足對方顏面就是。
萬一往後跟趙氏關係不諧,這些人無論如何都不能站在他的對立面。
帶着同爲王極境中期的敬新磨,宋治沒多久便趕到了黃河南岸。只要越過黃河,他們便進入了河東地界。
但就在這時,宋治忽然停住了身形。
“陛下”
敬新磨對宋治的瞭解細緻入微,見對方停了下來,遠眺前方的目光不無猶疑,便做出擔憂的樣子,主動勸說道:
“戰場兇險,元木真那老賊更是神出鬼沒,陛下萬金之軀,肩負社稷存亡,不該再往前了,在這等消息就好。”
事到臨頭,宋治的確是心生怯意。
乾符十三年的那場大戰還歷歷在目,宋治本能地不想重蹈覆轍,再落荒而逃一次。若不是擔心風險,在中原已無北胡一兵一卒的情況下,他也不必不回汴梁。
但他這回是輕裝簡行,事情不妙隨時可撤,若是現在止步不前,豈不是白跑一趟?
宋治心中糾結得厲害。
“大伴,你說大都督他們,這次能否像上回一樣,戰勝元木真那老賊?”宋治遲疑不定的問。
眼下不是虛僞客套的時候,敬新磨一五一十道:“元木真上次敗了,這回還敢再來,必然是有相當的把握。倘若大都督他們,這幾年修爲沒有大的進益,形勢的確兇險。”
宋治沉默下來。
趙玄極並沒有成就天人境。
他在晉陽佈置了足夠多的飛魚衛,這些人也沒發現那幾個奇人異士晉升天人境。
既然趙玄極等人的實力,比之先前並無本質區別,那麼他們憑什麼贏?
但如果趙玄極等人敗了,剛剛好轉的國戰形勢,豈不是又要瞬間跌落深淵?
他豈非又要日夜煎熬,時時刻刻爲將成亡-國之君而痛苦萬分?
念及於此,宋治不由得握緊了雙拳。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在剎那間堅定如鐵,一字一頓地對敬新磨道:
“大伴,這一戰我們只能勝不能敗,大都督他們實力有限,朕雖然只是王極境中期,但也已摸到了後期的門檻,藉助傳國玉璽之力,怎麼都能襄助一二!
“國難當頭之際,社稷危亡之時,朕身爲大齊之君,豈能不爲皇朝命運放手一搏?
“此戰勝則國戰之勝可期,此戰敗則萬事皆休,大伴,隨朕一道,去晉陽助戰!”
眼見宋治越說越鏗鏘有力,越說越雄姿英發,到最後已有乘風破浪一往無前之氣,敬新磨便知道,對方又激動了,陷入了性情之中。
面前這個皇帝,絕大部分時候是冷靜、冷漠的,但某些時候,也會變得頗爲感性。
譬如說乾符十三年,趙寧剛到鄆州便率領一羣雜兵,去迎戰攻佔西河城的博爾術先鋒,宋治就被對方那種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壯烈悲情,感動得潸然淚下。
再譬如說,在趙寧穩住局勢的關鍵時期,宋治還說出過要是趙寧能成功,可以與之共天下的話。
又譬如說,他對趙玉潔的極致寵信。
如果說對趙寧與趙氏,因爲皇權與世家權柄的天然對立關係,宋治的感性維持不了多久的話,那麼他對趙玉潔的偏愛,就可以毫無顧忌。
“老奴遵命。”
去晉陽很危險,可能性命不保,但既然宋治有了明確決定,敬新磨便不會阻攔——皇帝想做什麼要做什麼,他就配合對方做什麼,這是一個宦官最起碼的立身準則。
而在此之外,敬新磨也認爲,皇帝此時應該爲國家大業拼一拼。
主僕正要再度啓程,後來追上來了一個人。
趙玉潔。
“你怎麼來了?”宋治略感詫異。
趙玉潔回到金陵不久便開始閉關,說是修爲精進的緊要關頭,直到他離開金陵都沒出關,所以宋治沒帶她。不曾想對方這時候跟了過來。
“陛下要去萬分兇險之地拼命,臣妾豈能躲在千里之外獨享太平?”說這句話的時候,趙玉潔從頭到腳的每根毛孔都顯得真誠無比。
宋治甚爲感動:“愛妃既然來了,那便與朕同行,生死之險,你我攜手共渡就是。”
趙玉潔卻忽然搖頭道:“臣妾來,是想勸陛下不要去晉陽。”
宋治怔了怔,眼神沉了兩分:“愛妃難不成是害怕了?”
“臣妾的確很怕。”
“怕死?”
“臣妾若是怕死,就不會在身居戰場前沿,鏖戰數年不歸。”
“那你怕什麼?”
“臣妾不怕自己死,卻怕陛下有個萬一。”
“朕自己都不怕,你更不用怕。”
“陛下如此說,臣妾更怕了。”
“爲何?”
“陛下無懼兇險,必然奮勇直前,如此一來,更多兇險就會悄然降臨。”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