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着前方的白霧,錢晨倚在船頭,緩緩擡起手中的羽扇,平平一揮。
大袖席捲,樓船前方的江面豁然擡起,巨浪翻涌,將樓船推上浪尖。前方的江流赫然逆流,將樓船飛箭一般的去勢生生止住。
樓船上的流風陣微微一震,便自行潰散。
樓船停在了江心……
船上的衆人感覺到了這場變故,紛紛從船艙之中走出來,元皓等一衆輪迴者,兩位結丹老者帶着一干後輩,船上的世家子弟,徐陽、以及張懷恩等人,都來到了甲板上。
知夏轉頭望向錢晨,見他神情專注的盯着前方,心中越發驚疑。先前朱無常來襲之際,也只能操縱江中的水獸,強行阻攔樓船,可見錢晨的計劃,確實叫追殺者有些措手不及。
但這次的截殺者未曾露面,竟能讓錢晨主動停下樓船。
錢晨再揮羽扇。
狂風捲起流風陣法散去後,殘餘的元氣再次鼓盪而起,其勢比原來更猛烈十倍。嘯聚的狂風顯出白色的風線,吹得江上水浪滔天,掀起數丈高的浪頭。
風吹到了江中,濃霧翻卷,迅速退去,但只退了數十丈,便像是遇到了一層無形的阻礙,被狂風吹得猶如沸水滾動,卻再也不退半步。
元皓顫抖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看着那籠罩江面,不再退去的霧障,語氣凝重而艱澀,甚至帶着一絲駭然:“是陣法!”
“有人佈下大陣,封鎖了江面!”
錢晨掐動指尖,嘴脣蠕動像是默唸着什麼,他神情專注,身旁的種種,衆人的近乎都渾不在意,彷彿除了面前的三尺的虛空,再無別的事情吸引他。
張懷恩小步倒退,悄悄挪到了錢晨身後,他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抓錢晨的後襟,卻莫名感覺到一股猶如冰水淋頭的寒意。
張懷恩小動物一般的直覺,讓他默默放棄了這個下意識的舉動。
元皓面色難看,看着江上翻騰的霧氣,口中喃喃自語道:“橫絕千里,一陣封江……不過是五道德的主線任務,怎麼會有這種的陣道強者出手?”
高虎更是不堪,覺得自己自從進入輪迴空間以來,所受的震撼,都不如今日。
恐懼讓他不禁後退了兩步。
杜秀娘也是面色凝滯,正是跟隨了元皓這般精通陣法的強者,他們才深知陣道的可怕之處。
陣道本就是以一毫之力撬動天地傾壓,乃是威力最爲可怕,殺伐最強的神通。
相比起來,劍道都要瞠乎其後!
所以世間最強橫的殺伐神通,便是單體殺伐無敵的劍道和傾天之力羣攻無敵的陣道,所結合的劍陣!
元皓只不過得了一些陣法的皮毛,但在輪迴之地的任務中,已經數次藉此以弱勝強……或者說陣道本就是能忽視法力修爲、神通道術,重新定義強弱的一種修行之道。
有陣道加持,什麼通法戰結丹,結丹戰陰神,乃至陽神戰元神,都在自然不過。
幾乎成爲了修士心中的常識。
而能以陣法橫截大江的人,修爲又何止結丹?世間最絕望的,便是面對修爲碾壓的敵人,手段更能碾壓。
不遠處兩位結丹老者對視苦笑起來,焦姓老者搖頭道:“這一路,真是波折重重。呆在家中,受哪些後輩的吹捧,害的我還以爲自己這點修爲已經了不得了呢!”
桓姓老者嘆道:“都是一些怪物啊!這些人物,禮貌一些的喚我們一聲道友,不屑一點,當視我們如螻蟻吧!”
跟在他們後面,之前還意氣風發,指點元皓錢晨等人的一衆後輩面面相窺。老祖都是螻蟻,那我們是什麼?芥蟲?
錢晨算定,放下掐指的那隻手,笑道:“好厲害的陣法,之前看到元皓那半桶水在那裏亂晃盪,我還以爲我的陣法修爲,也有些了不起了呢!”
“先在看來,這纔是中土陣道應有的水準嘛!”
“佈下此陣的人,陣法修爲隱隱還在我之上,這下可得提起精神了。陣法對決,一不小心,就算是元神真仙也有翻船的!”
“昂!”
濃霧籠罩的江面上一聲如牛的怒吼,聲震四方。
白霧中一道猶如濃墨的影子,有如書法揮灑的墨痕,帶着一點酣暢淋漓之一,如龍盤旋。
一隻墨色龍首探出濃霧,龍首上坐着一位白衣士子。
他扶着龍角,面貌已經不算年輕,儒雅之氣卻很重,鬍鬚稀稀朗朗地垂落頜下,神色溫和而淡然。明明是書生氣質,身上卻鬆鬆垮垮的披着一身道袍。
攀着龍角,他提起右手中隱帶墨痕的毛筆,朝着江面一筆書寫!
墨龍盤旋而下,一筆墨痕長長拉開。
所至之處,大江截流,直衝往東的江水,赫然改道,轉了一個近似於直角的彎,由向東,往南方流去,數千裏的江面,赫然改流!
大江的江面寬闊千里,這一筆之下,赫然成流。
如同在這千里江面,開闢一條無頭無尾,循環往復的橫江。水流到了那裏,便歸入橫江,向南流去。
“有士子……一劃成江!”
杜秀娘低聲喃喃道,心中的震撼,難以言喻。
元皓已然看出這條江流,無頭無尾,橫在大江之中循環往復,連綿不絕。明明順着江水便可直下建康,但此時若是順流而下,必然會駛入這條橫江之中,無窮無盡,無頭無尾……
因爲這橫江,乃是陣法所化。
大江若在,他還可以藉助江水東流入海之勢,算出生門,攔江佈陣,陣法修爲稍遜者幾乎難以作爲,應爲江流有頭有尾,必然由生門而出,大江浩浩蕩蕩而來,其勢無匹,定住生門,任由主陣者如何挪移,都動搖不得。
如此一來,只要稍通陣法,便能順勢破之。
除非……如此人一般,只憑陣法,便一劃成江,江水自成一流。
如此陣法修爲,可怖可畏。
元皓甚至連挑戰的心都沒有了!
“一畫成江!”錢晨凝視着士子乘龍而來,那墨龍盤旋,縱起水流,穿梭在陣法之中,它身後,還有十數條魔龍相繼而來,環繞那士子飛舞。
“一、二、三……十六!”
錢晨認真的數過一遍,摸着下巴道:“十六條墨龍,我好像什麼時候聽過一樣……好像還許下過,用大聖雷音琴彈爆它十六條墨龍吧!”
“哎呀!真是年少輕狂……”錢晨微微搖頭。
樓船上的兩位老者瞠目結舌,欲語先疑,顫聲道:“怎麼,怎麼會是他?王家爲何會助孫恩?他們不是早就翻臉了嗎?獻之真人一甲子未去拜見孫恩,爲何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