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過去不得重新租個房間啊,又要花錢,那麼浪費做什麼,我住這就挺好的。”
奶奶喫着剝好的蝦仁,道:“在說了,我要是搬過去,不是打擾了你和璐瑤”
“您別擔心錢的事,我打工那麼多年,也有點積蓄,剛剛買了房子,三室一廳,您搬過去不用花錢在外面租,而且這次是璐瑤主動要我來接您的,哪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
老人家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個小村子裏,對外面的房價一無所知,也沒有懷疑什麼,只當是自家的孫子有出息了,笑的更燦爛:“真買了”
“真買了。”
“那也不去,在這住慣了,不想搬,你和璐瑤好好過日子,偶爾來看看我就好了。”
陳晨急了:“這哪成,您勞累了一輩子,是到了我孝順您的時候了。”
“有這心就好,奶奶還能動,不想麻煩你。”
陳晨無奈,勸不動,只好揭破:“奶奶,您是真的不想搬,還是想佔着房間,等他回來住”
“什麼他他他的,那是你爸。”奶奶不高興了:“再有半年,你爸就出來了,又沒錢,又沒房的,總得有個地方給他住吧,總要有人做飯給他喫吧。”
“奶奶,他那種人,就讓他自生自滅好了,咱不管他了好嗎”
“再壞,那也是我兒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裏能說不管就不管了”
說到這,奶奶開始抹眼淚:“你爸也是命苦,大半輩子在牢裏受罪,出來也沒個依靠,我要是不管他,還有誰會幫他”
陳晨知道,這事兒,是勸不動了。
倒不是說在奶奶的心裏孫子不如兒子,而是孫子能養活自己,兒子卻不能。
所以,作爲一個母親,她要守在兒子身邊。
其實,陳晨如果能答應在他父親出獄後搬過去一起住,奶奶也會同意過去。
只是,要陳晨跟他父親待在同一屋檐下,那是打死也做不到,心裏的結,不是說解開就能解開的。
“那行,我不強迫您。”陳晨目光有些冷:“只是,他如果還敢欺負您,我會不計後果的報復。”
“說的都是什麼話,你們父子就不能好好的嗎。”
“他要是能管住自己,好好地不惹事生非,不欺負您,我才懶得管他呢,可如果他還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打您,那做孫子的,就不能不做點什麼了。”
“不說了,不說了,你去外面幫我把衣服晾了。”
奶奶眼眶通紅,兒子跟孫子的關係一塌糊塗,實在是令老人家傷心。
不管哪一個,都是她身上的肉,心中的寶,哪裏能好受
陳晨心裏在嘆息,出門看了看洗衣服的石臺,有一桶洗好的衣服放在上面,伸手一提,開始在竹竿上晾曬。
還有半年,那個傢伙就要出來了,怎麼樣才能讓奶奶遠離他呢
陳晨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要想炸了,也沒個合適的結果。
真希望給他來個無期徒刑啊,出來禍害的也是自己的家人。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脾氣都不一樣。
有人性子溫和,就有人暴躁。
陳晨的父親就是一個暴力狂。
在陳晨三歲那年,父親就打跑了母親。
陳晨記得,在母親離開沒多久,父親就因爲偷竊罪進了牢子。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母親回來了一趟,想要帶走陳晨,但是被奶奶跟幾位阿姨攔了下來,還大罵着讓母親快點滾。
三歲多的記憶,銘刻在心裏,每次想起來,都是那一幕母子分離的場面。
後來,陳晨輪流跟着奶奶與幾位阿姨生活,東邊半年,西邊半年。
好在幾位阿姨都把他當做親兒子一樣對待,疼愛有加,倒也沒讓陳晨在童年感受到沒有爹孃的苦痛。
十歲那年,父親出獄了,但他跟奶奶的噩夢卻開始了。
世紀初,那時候農村的生活不像如今這般寬裕,尤其是沒有收入的奶奶帶着陳晨一塊兒生活,就靠着給螺絲廠擰螺絲賺點外快,一個月不過兩三百塊,還得起早貪黑的做事。
好在這活是外帶的,可以在家裏做,有時間忙活家務。
到了水稻收割的季節,奶奶會帶着蛇皮袋,在田地裏撿拾一串串,一顆顆掉落不要的稻穀,從早上微微亮,到晚上天黑,一撿就是一整天,有時候連口水都顧不上喝。
那時候,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每晚都會扛着一袋幾十斤重的穀子回來,慌慌忙忙的給陳晨做晚飯。
六七月的太陽,那叫一個毒,能把人曬脫掉一層皮,老人家日夜辛勞,只爲了能夠生存下來,能讓孫子喫上一口熱乎飯。
雖然貧窮,雖然勞累,最起碼,日子還是過起來了。
但父親的到來,卻將這樣的平衡生生打破。
一個暴力狂在家中,就猶如一塊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炸。
他可以無緣無故的衝着陳晨大罵,甚至是大打出手。
也可以將魔爪伸向自己的母親,每一拳,每一腳,從未心軟過。
三年,整整三年,對於陳晨來說,那是最暗無天日的時光。
好在,三年以後,父親又因爲qj罪入了獄,給了他一次喘息的機會。
可在這三年壓抑的生活中,陳晨不但從原來的班級前三跌落倒數,更可怕的是他失眠了。
進入初中以後,他可以說沒有一個夜晚能睡得安穩,每天在牀上躺十幾個小時,能睡着的時間最多也就三四個小時。
這樣的睡眠質量,讓他白天在學校裏只能趴在課桌上,閉着眼恢復精神。
他的學習成績越來越差,直到高中以後,睡眠纔有所好轉,成績也跟着上升。
他以外自己苦盡甘來了,誰知道卻是臨死前的迴光返照。
父親又出獄了。
第二次地獄般的生活,令他差點崩潰,幾次想要喫老鼠藥自殺,卻因爲軟弱而沒有付諸行動。
兩年以後,父親因爲打架鬥毆,致人重傷進去了,一直到現在。
可是,還有半年,這個惡魔又將出來。
這一次,又會是怎麼的局面
陳晨怔怔的看着晾曬完的衣服,他知道,絕對不能讓奶奶獨自跟那個惡魔一起生活,否則,受苦受罪的只會是老人家。
快八十了啊,陳晨怎麼能忍心讓她一個人面對
“究竟怎麼樣,才能擺脫他啊。”
陳晨緊握的拳頭,狠狠的砸在牆壁上,驅散腦海中的戾氣。
他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跟奶奶告了別,驅車回家。
一路上,他的心境都沒有平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