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閆律要加班。
夕煙雨閒來無事，就約了楊若兮一起逛街。
本來閆律說要送她過去的，可是夕煙雨不想他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鬧得夜裏又要加班加點的，所以堅持要坐地鐵。
陽城的地鐵四通八達，雅緻公寓又在市中心，所以坐地鐵是非常方便的。
爲了照顧大腹便便的楊若兮，夕煙雨把集合的地點定在了她家附近的某商場。
剛從地鐵口出來，外面撲騰而來的熱浪就把夕煙雨給衝得有點發懵戛。
她在心裏嘲笑自己，果然是讓閆律給養嬌氣了以前的夏天，她哪天不是這麼過來的
沿着馬路走一段，再穿過十字路口，就到了那個商場。
夕煙雨從包裏拿出傘，慢慢走入人羣中。
過十字路口的時候，她看到身邊的人幾乎都在低着頭看手機，想到網上用一百年前吸毒的照片來諷刺低頭族，不由得失笑搖頭。
每年都有這麼多人因爲走路低頭看手機而出車禍，怎麼大家心裏就一點兒都不害怕呢
胡思亂想的時候，綠燈亮了。
身邊低着頭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
夕煙雨第一個走上了斑馬線。只是還沒走到馬路中間，她就被飛馳而來的那輛車嚇得愣在那。
她以爲那輛車會急剎，可直到它撞上來，她才猛然意識到，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閆律一早就有個緊急會議。所以幾乎是一到辦公室，就進入了緊鑼密鼓的討論當中。
手機震動的時候，他沒打算理會。可是它一直不折不撓的，他這才接了。
下一秒，會議室裏的中高層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萬年面癱的總裁在一剎那間風雲變色。
“榮祕書，立馬跟上”
榮俊彥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還是飛快地跟了上去。
在總裁專用電梯裏，他小心翼翼地問：“閆總，發生什麼事了”
“煙雨被車撞了。”
“怎麼會這樣”
難怪閆總這樣慌亂。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榮俊彥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樣情緒外露。
到了車庫，不用閆律吩咐，榮俊彥就坐上副駕駛座，然後將車子開到最快。
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夕煙雨還在急救室裏。
有那麼一刻，榮俊彥以爲閆律會砸了醫院，因爲他看起來快要失控了。
閆律確實失控了。所以他必須靠着牆，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自控力給拉出來主導一切。
這麼多年，他始終孤孤單單一個人，雖然說習慣了，卻並不享受。如今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人，能夠以最親密的方式陪伴在他身邊，他絕不容許失去
他費盡心血走到今天，就是不想再失去
這一場車禍卻像是狠狠的一記耳光甩在他臉上，讓他膽戰心驚地意識到，人生無常的可怕
“閆總，我相信夫人一定會沒事兒的。”
閆律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這樣的安慰，不痛不癢。
榮俊彥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接下來一聲也沒吭。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裏面的人能平安。
他可以預感到，如果夕煙雨真的出事兒了，閆總的人生將會進入另一個可怕的轉折。到時候，恐怕沒有誰能夠承受他的雷霆震怒。
手術室外的時間最漫長，一點一滴都異常難熬。
閆律似乎已經冷靜下來了。他靠在牆上，眼睛看着手術室，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可熟悉他的榮俊彥分明看到他的指尖在輕輕顫抖。一向泰山壓頂都不會變臉色的閆總在恐懼。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終於拉開了。
閆律靠在牆上，沒動。
榮俊彥先迎上去。“醫生，她怎麼樣了”
醫生慢慢地解下口罩，面色凝重。“人已經搶救過來了，但是很抱歉，孩子沒能保住。”
“孩子”
閆律和榮俊彥異口同聲。
醫生看了看他們，似乎明白過來。“你們是她什麼人難道不知道她懷孕了嗎”
“我是她丈夫。”閆律的面色陰沉得可怕。
“那你這個丈夫也太粗心了。”也許是他的臉色實在太難看，醫生又說，“不過也怪不得你，她懷孕的時間很短，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現在更糟糕的是，她以後恐怕很難懷上孩子了。”
也許是覺得這個結果很殘忍，醫生伸手想拍拍他的肩頭以作安慰。
榮俊彥動作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將他往旁邊拉開兩步。“醫生，那現在她人還有危險嗎”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應該不會有危險。”
“醫生，太謝謝你了。”
閆律看着醫生遠去的背影，
tang慢慢地緩過神來。他其實不介意他們能不能有孩子，他介意的是這個孩子已經存在了，他卻沒能保護好他們母子
“閆總，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
閆律又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點頭。
“如果你去告訴所有的醫護人員，如果她不知道孩子的存在，誰都不準提這一茬。還有，車禍的事情，我需要一個詳細的交代。”
聽出他話裏的殺意，榮俊彥在心底暗叫一聲不好。
“我明白。”
閆律點點頭，轉身去了病房。
兩個人同牀共枕也有些日子了，所以閆律經常看到她熟睡的樣子。但這還是第一次，她躺在白色的牀鋪裏，面色卻比被子還要慘白。
緩緩地在牀邊坐下，執起她柔軟的手，閆律心底一片冰冷。如果她知道孩子的存在，又知道將來再也無法懷孕，怎麼接受得了
那天在母親那裏，她說過，她很喜歡孩子。可也許這輩子，她都沒有做母親的機會了。
慢慢地低下頭，將她的手按在臉上，閆律在她的掌心裏輕道一聲對不起。可這跟榮俊彥那一句安慰一樣，不痛不癢。
這麼多年，即便在最艱難的時候，閆律都不曾試過沒主意。但此時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她知道孩子的存在他要的是那個充滿活力的夕煙雨
這份恐懼和忐忑，一直維持到下午，夕煙雨從昏睡中悠悠醒來。
那一刻，閆律差點兒沒敢去看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他害怕在裏面看到心如死灰。
“你還好嗎”簡單的四個字，他卻很艱難才說出來。
夕煙雨眨眨眼，神智一點一點地緩過來。她的手，慢慢地擡起，落在自己的腹部。
於是，閆律的臉色頓時一片灰白。她知道
說起來也奇怪，原本夕煙雨就有點懷疑自己可能懷了，因爲她家親戚遲了幾天。只不過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所以她不敢確定。
可在車子撞上來，身子疼痛飛起那一刻，她突然就確定了。當血液從身體裏流出來，她能感覺到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在離去。
“孩子我懷孕了是不是”
一句話說得七零八落，包含了多少的恐懼和悲痛。
閆律俯身抱住她，第一次如此心疼一個人，卻無能爲力。
“我對不起。”
他本想說“我們還年輕，以後還會有的”，可是想起她很難懷孕的事實，最終只吐出了那三個字。
夕煙雨慢慢地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滲出來。無聲的眼淚，其實才是最深的痛。
“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他。”
作爲一個母親，她不該這樣粗心大意的。
這句話一出，閆律只覺得喉嚨一緊，哽咽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有點感覺到他的存在了，卻不知道小心點對不起”
閆律鬆開手臂，捧住她的臉給她拭淚。可是他的動作再怎麼快，也比不上眼淚涌出來的速度。
“別這樣。不是你的錯，是我沒保護好你們。”
夕煙雨用力地搖頭，固執地把過錯攬到身上。“不是的，你根本不知道”
“這只是個意外，別這樣。對我來說，只要你沒事兒，就該感天謝地了。”
對於生命的延續，他其實並不執着。甚至於，他曾經想過做絕育手術，這輩子都不要孩子
夕煙雨看着他。卻因爲淚雨朦朧，她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可是，我心裏難受”
閆律的眼眶紅了，再次一把將她抱住。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