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銳還想再說什麼，這時外面傳來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他二話不說，撞碎後面的窗戶，直接躍了出去，轉眼間消失。
一羣落日城的軍官和戰士們這時衝了進來。阿樂在兩名親衛扶持下披上外衣，一言不發，先去檢視了親兵的傷勢。那些衛兵半邊臉高高腫起，口鼻中全是鮮血。阿樂在外面的走廊上找到了其他衛兵。那是一位年輕的少年，看上去比阿樂還要小，此刻安靜地靠坐在牆根，頭不自然地歪在一邊，象是睡着了一樣。在他身後牆壁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蜿蜒而下。
儘管已有預料，阿樂還是伸出手，放在他的鼻端。那裏早就沒了氣息。
阿樂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這些都是新入伍的新兵啊阿樂怕他們經驗不夠一上戰場就會死去，所以纔會安排他們守衛城主府，誰知這個決定但是讓他們率先殞命。
先前衝進來的巡邏小隊戰士們也都死得透了，被同僚們收斂到一邊。阿樂仍然走過去一一檢視，希望能有奇蹟。然而奇蹟既然稱之爲奇蹟，就是因爲基本不會發生。
房間外一片喧雜，看到阿樂沒事後，落日城的軍官開始召集手下重新佈置防守。傳令聲和腳步聲連成一片。房間裏則是死一般的靜默。
阿樂走到牀邊，拿起衣服，開始一件一件穿起來，卻被張芊芊一把抓住。“立刻躺下，趕緊療傷。”
阿樂想要掙脫，但被張芊芊一把提起，按回牀上，一字一句地道：“把傷治好，明天就能出戰。不願意浪費這一個小時，就要多一週的時間才能好聽明白了嗎”
阿樂擡頭，但被張芊芊明亮之極的目光一瞪，心下嘆了口氣，老實地躺下去。張芊芊也不多話回頭把房門關上。
片刻之後，落日城營區中響起了刺耳的集結號，一隊隊戰士從營房中涌出，到校場上集合。
張啓明跳上越野車，衝出營區，在他身後，緊跟着數輛載了上百名戰士的運兵車。更多的戰士從營區涌出，奔向城防各處戰略要地，整個落日城的戒備等級轉眼間提到最高。
張啓明驅車在城裏繞了一圈，纔開到昱陽伯所住的院門口。當他跳下車時，院門自行打開，走出一名護衛，對張啓明躬身行禮道：“三少爺，老爺正在等你。”
張啓明點了點頭，回頭吩咐身後的戰士：“你們在這裏等着我。”獨自跟着護衛走進內院。
小院內外幾乎是兩重天地，裏面佈置得清幽雅緻，四長老正負手而立，欣賞着牆上一幅潑墨山水。若是小院原主人在此，必然認不出自已的居處。能夠在一日之間徹底改變環境，每個細節都不疏漏，這才顯出世家手段。
張啓明走進房間，說：“四爺爺倒是好興致。”
他的聲音中有難掩的憤怒，四長老頭也不回，只是淡淡地道：“你還是這麼沉不住氣，如果大哥看到，恐怕會更失望吧”
張啓明索性不再保持儀態，恢復了平時作派道：“我從來就沒什麼讓他滿意的地方張勇銳那個王八蛋呢叫他滾出來見我”
四長老嘆了口氣，回身道：“我已經讓他走了，現在應該已經離開這個戰區了。另外，你剛剛那個詞，也不要再用到勇銳身上，若是傳了出去，兩位兄長臉上都不好看。”
張勇銳重重地哼了一聲，冷道：“三少我想怎麼罵就怎麼罵，算這王八蛋跑的快。不過四爺爺，剛纔那事究竟是你的意思，還是他自作主張”
四長老看看張啓明雙手抱在胸前，皺眉道：“這事我聽他說了，勇銳確實衝動了點，可他不過殺了幾個賤民，有什麼大不了的倒是芊芊當時說的話，卻是不知輕重，可知道傳出去會有什麼後果”
張啓明冷笑道：“難道張勇銳沒說他想殺阿樂嗎”
四長老不答反問：“上官家族在附近的一個基地昨晚遭襲，是不是趙天樂乾的”
張啓明坦然點頭，道：“是我讓他乾的，怎麼了”
四長老臉上閃過一絲怒氣，“真是胡鬧就爲了你們一時衝動，大好局面弄成這樣原本以你手下的傷爲由頭，完全可以獲得一些好處。現在可好，殺掉幾個無足輕重的私軍，除了出了口氣，又能有什麼用倒是上官家族反將我張家一軍。你自己想想這其中的得失道理”
張啓明冷哼一聲，道：“張勇銳當時連阿樂都想殺，這當中難道也有什麼得失道理”
四長老臉色緩和了些，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勇銳對芊芊的心意，已經快要到了瘋魔的程度。他看到那種情景，一時衝動也是難免。再者說，那千阿樂雖然有天賦，可說到底不過一個沒有背景的平民，就算軍人在怎麼賞識他，身份也就是這樣了，無論如何比不過你和風勇銳。何況，他若想跟我張家合作，就更要遵守家族規矩，哪怕你都不能不認這個道理。”
“阿樂他”張啓明說了幾個字便即住口。他心裏很清楚，張勇銳之所以最後住手，不全因爲芊芊的威脅，很大程度上是忌憚軍神大人日後責問。軍神大人賞識趙天樂的事情早已經在整個帝都傳開了。若是人就這樣肆無忌憚的殺害，還沒有拿得出手的理由，這個仇就結大了。而且別說是軍神大人，就是劉馨翎也未必能夠饒的了他。說到底，在張勇銳眼中，阿樂的命沒有自己的未來更加重要。
身份的差距是一道鴻溝，哪怕將來阿樂成爲軍人大人的人，也沒有什麼不同，四長老最後一句話裏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過，張勇銳就是真殺了阿樂，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張啓明森然道：“這麼說，四爺爺是執意偏袒到底了”
四長老怫然不悅，“這是什麼話老夫行事，首要是爲了張家，其次纔是本家。勇銳錯在小處，你們卻壞了大局，就是拿到長老會上，結論也是如此。”
四長老邊說邊留心張啓明的神情。張勇銳是關心則亂，沒有發現蹊蹺之處，四長老卻在聽說阿樂是軍神大人的人後，敏銳地感覺到張勇銳或許搞錯了什麼事情。張啓明或許會插手張芊芊的婚事，可那人卻不會是阿樂，因爲就算他今後加入張家也沒有那個資格。
那麼張啓明對阿樂不同尋常的關切又是因何而來四長老突然覺得，或許應該好好調查一下這個邊陲小城的城主。
四長老在沉思，那邊張啓明忽然冷笑：“拿我手下人的命，換你們這支的功勞，倒真是想得出來”
四長老臉色一變，急道：“這話你可不能亂說”
“怎麼說那是我的事，另外告訴張勇銳，讓他死了那條心吧我決不會讓芊芊妹妹嫁給他”
“你”一向穩重的四長老也被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還有告訴張勇銳，日後出門小心點。”張啓明不再多說，轉身大步走出小院，然後砰的一聲，用力將院門摔上。
四長老獨坐房中，許久方纔重重地嘆了口氣。
當張啓明城主府內看望阿樂時，阿樂的傷口已經全部處理好了，張芊芊也回房休息去了。此刻已快到黎明時分，他卻沒有休息，正在閒坐想事情。
阿樂專注而平靜，就象之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然而張啓明心中卻是一顫，和阿樂認識了這麼久，他如何還不知道阿樂的性格越是平靜，就越是把這件事放在了心裏。
“你來了”阿樂聽到門響，擡起頭。
“抱歉，張勇銳那王八蛋跑了，另外和四爺爺談得有點僵。”張啓明坦然說了起來。
阿樂淡淡道：“張勇銳跑就跑了吧，以後日子還長着，除非他就此不出張家，否則早晚總會見面的。”
張啓明把自己扔進沙發，情緒低落地道：“張勇銳是三爺爺的親所以。這次的事情在那些老頭子眼中，只能說微不足道”
阿樂淡淡的說道：“我知道，就算死的是我，也一樣是件小事。”
“這”張勇銳隨即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了。阿樂對他來說當然重要，可他的生死在張家眼中，也就是一件小事。哪怕阿樂身份在往上一層，也不過是帝國上萬年輕子弟中的一員，還真沒什麼特殊的。
想到這裏，張啓明惟有苦笑，說：“你已經惹上了上官家，不能再得罪張家了。”
阿樂只是笑了笑，平靜地說：“多一個少一個有什麼分別大不了我自己到荒野裏去，權當磨練了。但只要我一天不死，他們就一天別想好好睡覺。”
張啓明也不知該說什麼好，過了一會兒，輕聲道：“聽說趙楓選擇了落日城這處戰場，你去拜訪他嗎”
阿樂頓了頓，淡淡地說：“不去拜訪，和我有什麼關係”
張啓明想了想，也覺得阿樂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想到阿樂現在這種尷尬的身份地位繼續說：“我覺得你應該認真考慮一下和劉馨翎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