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闌院與侯府間的院牆開始築砌。
從側邊夾道直接隔斷,徐禹謙交待院牆高度最少七尺,同時也往陳府那邊擴建。槿闌院外圍的防護便嚴密起來,幾乎是三步一崗,護衛日夜巡視。
惋芷在屋裏做針線,能聽得到外邊工匠趕工的聲音,就有些專心不來。
玉桂見着笑道:“太太,不然到園子後邊轉轉,您剛好可以看看要添置些什麼。”
後園的小樓已經修好,確實還要添置好些傢俱擺件。
“那到後邊去吧,總聽着這咚咚聲頭疼。”惋芷丟了針線站起身,想到徐禹謙在一進不知有無受影響。
他好像在忙昨天晚上所說之事。
玉桂玉竹那邊已應聲做準備,惋芷想了想又讓人去尋了齊媽媽來,帶着庫房的帳冊一併過去,若府裏有的便不必再花重銀子。
這邊丫鬟婆子們都收拾妥當,徐禹謙倒是回了房。
他脣邊隱着笑意,俊雅的眉眼間比平時柔和許多。
惋芷看出他心情不錯,笑着迎上前去。“四爺忙完了事情順利嗎”
徐禹謙握了她的手,“嗯,很順利。”隨後發現站了滿屋的丫鬟婆子,小姑娘身上還繫着披風。
“這是要上哪,身子不舒服還亂動彈。”
惋芷正欲說話,外邊傳來齊媽媽的通報聲,她索性拉上徐禹謙往外走。“要到後園小樓,看看要添置什麼的,這實在有些吵。”
徐禹謙見她興致勃勃,只得再吩咐道:“去擡了輦來。”
“我好受多了,想走走,四爺你太緊張了。”她忙阻止,徐禹謙看了她幾眼,最後還是讓人擡着輦跟在後邊,他則攬着小姑娘的腰與她慢行。
春光明媚,暖風徐徐,偶時還有陣陣花香送到呼吸間。
沿路走過槿闌院復甦的綠意,夫妻倆也在小聲交談。
“剛纔陳虎傳來消息,嚴瀚氣急敗壞告假出了宮。”徐禹謙微低了頭,在她耳邊說着。“如今滿京城中都在傳是他強要了宋惋芯,宋惋芯性烈自盡,許家人俱他權勢不敢多言閉門謝客,他是急着回去壓下風聲,並要給御史那施威了。”
果然事情很順利。
惋芷想了想,揚着笑與他道:“四爺,謝謝您,最後還是給她留了份名聲。”如若他不是顧及宋惋芯是宋家女,應該能製造嚴瀚更難忍的輿論。
“傻氣。”他輕輕掐了掐她的腰,目光繾綣。
兩人相視而笑。
齊媽媽遠遠跟在夫妻倆身後,捧着賬冊心情有些複雜。
不知是否她多心,近來太太尋她的次數有所增長,而四爺待她卻還是溫溫的,讓人摸不透他是否還在生氣。
後園湖面上,已萌發的荷葉小片小片舒展在波濤中,陽光照耀間便與水波相連泛起銀色的光。
惋芷慢慢在一層踱步,時不時側頭問齊媽媽什麼,還會用手比劃,雙眼亮晶晶的,比外邊的陽光還要耀眼。
徐禹謙倚在門邊微笑着看她佈置,腦海裏已開始將她所說的勾畫出來。
小姑娘意猶未盡的要上樓,徐禹謙此時大步上前,攬住她的腰不讓去。
“照你這樣比劃太累,也不好記,我有更好的辦法。”
惋芷疑惑的看他,卻已被他打橫就抱了起來,丫鬟婆子們忙低頭,兩人已出小樓。
回到書房,惋芷看着徐禹謙在畫案上鋪開紙。
“惋芷,來幫我研墨。”他不客氣的指使着她。
惋芷挽了袖子,露出一小截細白手腕,順從的在硯裏添了清水,熟練磨起墨來。
徐禹謙執起細毫,不過片刻功夫惋芷便懂了他的意思,看着躍然於紙上的房間佈局也激動起來。
“這裏用紗簾,這裏用十二幅的圍屏,要百蝶戲花的,這裏放花梨木方香幾,椅子都用六方扶手的。”她興奮的用手在紙上幾處點着,“中間置掐絲琳琅三足的香爐,東邊的敞窗我記得庫裏有烏木鑲大理石繪草木的羅漢榻,就放東邊。到了夜晚在湖邊圍一圈的燈籠,倚榻望去,水映瑩輝定似墜入在仙境。”
徐禹謙寵溺的看着她笑,按她的要求一點點繪下,在畫到羅漢榻時,他擡眸去看她旋即又抿着笑低頭落筆。如若是與她在榻上,那才能稱爲仙境吧
嚴瀚書房,他面色赤紅,一掌拍在案上,怒道聲:“堅子”
他面前的幾位幕僚相視半會,其中青衣者朝他拱手道:“此人雖是狀元之才,行事卻是極自負,最終也只能是拙計鬧個流言蜚語,閣老實不必動氣。”
“極是,這等流言不過稍稍施威便壓制住了,閣老息怒。”其它人附和着。
嚴瀚陰沉着臉,“是自負,還敢擋我查探,他擋得住”
幕僚們又一陣沉默,是覺這新科狀元有些傻。
“如此行事,看來張敬並未好好教導,我只待他入翰林,慢慢磨他”嚴瀚捏了捏拳頭,便笑了,笑容陰狠。
那日承恩侯到底沒有跟他說實話,只說是因爲徐禹謙厭惡侄子挑事分了家,明明中間還隔着個女人。不過也是,這種叔侄搶妻的戲碼是家醜,承恩侯哪裏有臉提,就是不知那宋家女究竟是有多好的顏色了,讓叔侄倆都念念不忘。
也好,起碼知道這新科狀元爺是一怒爲紅顏的性子。
嚴瀚笑了,幕僚心頭鬆口氣,覺得這兩日他過於喜怒無常。
外邊有人敲響門,得了通傳後進來小廝裝扮的青年遞信上前。
嚴瀚接過信略讀幾句已變了神色,臉上別說是笑意,連表情都隱匿了下去,有種風暴即起讓人窒息的感覺。
太子祕密參了祁王與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交之過密。
這會把典仲牽扯出來
太子是怎麼察覺此事的
嚴瀚將信燒了,坐在椅子中出神。
典仲正得聖心,一旦被扯出,皇帝必然大怒,便是典仲無他心也會被認定爲居心叵測。
他好難得才尋了那麼位有才的人遞到祁王手中,怎麼就出了這麼個紕漏
他倏地變得壓抑,幕僚看得心驚,又不敢貿然開口。
呆站好大會,嚴瀚揮手示意他們退下,都如蒙大赦次弟而出。
而嚴瀚則展了信紙本欲修書,在寫下對方名姓時又停下筆,將信紙揉成一團丟到火盆。
盯着被火舌纏化爲灰燼的信紙,嚴瀚突然放鬆靠在椅子中。
他現在不能動,敏感時機,一發不可牽,牽之動全身。
至於這份遞消息的人情,改日再謝他亦可。再說了,無根的東西,誰知道除了賣他這人情還有無同時再賣他人。
還是再告病兩日暗中部署補漏纔是,正好還可以噁心張敬兩日,首輔權利再大也不是事事能獨斷決議的
嚴瀚本欲納妾的喜事,變成了一樁官司,朝中大臣都有耳聞,皆靜看事情如何發展。
只是風聲吹得滿京中紛紛揚揚,朝中御史絲毫沒有動靜,不過半日衆臣也就知道此事要不了了之,便不在關注。
當夜得了消息的都指揮僉事俞燁卻是從軍營匆匆回京,直往李氏屋裏去。
李氏將將沐浴完畢,簡便套了件大袖衫,懶懶臥在炕上聽新買的江南小丫頭唱曲兒。
正是唱到採蓮遇郎君,採蓮女含羞帶怯用蓮葉遮臉,走路大刀闊斧的俞燁就衝了進來,將那小丫鬟嚇得聲音都變了調。
“你這又是生了什麼瘋鬧到我這來,瞧把人嚇得可憐見的,還好好攪了我的心情。”李氏見他神色不明,美眸一轉似嗔似惱。
俞燁正眼都未去看那丫頭一眼,揮手讓人下去,連同屋裏伺候的都攆走。
他坐到炕邊,一雙虎目直盯着李氏絕美的臉龐看,看着她襟口鬆鬆,竟露出白皙一片目光又沉了沉。
“我記得你前兩日去尋了新科狀元的夫人”
李氏嗯一聲,慵懶的倚在迎枕上任他打量。
“你那日可是就與那狀元夫人說了她堂妹的事”
“你這人真是好生奇怪。”李氏被他一句一句的問得不耐煩,坐直了身子。“嚇跑了我的丫鬟就爲了問這些不要緊的”
俞燁一把就掐住她下巴,眯着眼道:“不要緊的我會問你那宋惋芯死了,有流言傳是嚴閣老強迫的,往後我與你說的事你都別再亂透給人聽。”
李氏被掐得極不舒服,長年練武的人手上都是繭子粗得很,她伸手去拍開。“也許就是被強迫以死明志如何那我還真要高看這宋惋芯一眼了。”
“你別再給我裝糊塗,我就不信你沒有聽懂”俞燁被她無所謂的態度氣得無奈,又見她白細的肌膚有着幾個指印,不滿罵聲嬌氣在她下巴輕吻才又繼續道。“你去過徐家告訴這些事,我是怕你被無端牽連,那些文官陰起人來,是誰都算計的。”
“不是有你護着難不成,你還怕那起子文官陰人”李氏呵呵的笑了起來,眸光流轉間無情似有情,無端的媚人。
俞燁深吸口氣直接就踢鞋上炕將她壓着。
“明嫿,既然你都說到我護你,爲何你就不願要個孩子傍身有我在,誰還能欺負你們母子不成”
身形高大健實的男人壓着自己,李氏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卻仍是柔柔的笑,雙手圈住了他脖子。
“俞僉事大人,你在時是一番天地,你不在時自然又是一番天地。你不過是怕你走後,我寡身一人遭欺負或守不住不如你百年我陪殉可好,反正我這最好年華都是你的,不過就怕地下另一位喫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