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老眼昏花，啥也沒看到。”
鴻雲老道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道。
話音剛落，他的袖子、他的道袍，一寸寸地化灰，露出老道士基本只剩下排骨的身軀。
佝僂、瘦小、單薄、灰敗……
唐婉以手捂口，怎麼也無法將眼前鴻雲老道孱弱的身軀，與之前雷擊天地間，拳砸天下第一人的鴻雲老道聯繫在一起。
“嘔~”
鴻雲老道在大口地嘔血，血呈金黃。
他對身體情況渾不在意，對無道：“老道老了，別說看不到前路，就是看到了又如何？”
無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不是那種認同，而是夏蟲不可語冰，大家追求不同，沒什麼好說的。
他的情況也未必就比鴻雲老道要好了。
無身上的時不時地就會出現大片大片的裂紋，就像是他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無數的碎塊，正在被強行粘合在一起。
哪怕無的肉身修爲驚天動地，在不斷地捏合着，但往往臉上的冰裂紋剛剛抹平，手上的又重新出現。
所以無的腳步走得很慢，很穩。
一步，兩步，三步……
十步之後。
無依舊步履蹣跚，鴻雲老道還在吐血不止，陳陽突兀地開口：
“無，你確定，你看到的是前路？”
“嗯？”
無驟然止步。
唐婉連忙伸手拽住陳陽的胳膊，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再去跟這位凶神糾纏不清。
他不是要走了嗎？
“敢情尊駕此言何意？”
無縱然身軀瀕臨崩潰，說話依然不疾不徐，溫文爾雅。
不清楚的人，壓根無法將他跟天下第一高手，第一殺手，聯繫在一起。
陳陽第一次，踏出金殿。
“我是在問你，你怎麼確定，你看到就是前路呢？”
陳陽步步向前，邊走邊道：“無你會放着東南亞的土皇帝不做，非要去做當代的山中老人，不可能是當殺手上癮了吧？”
無笑而不語。
“你想要的是山中老人一系傳承千年的資料。”
陳陽悠悠地道：“那類資料，我也看過。”
“所以無，你應該知道最近的天地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無點頭，默然，神情又與之前不同了，沉聲道：“願聞其詳。”
陳陽站到了他的對面，兩人平視。
“這個世界已經不同了。”
“你用武者的方法，看到的前路，就真的是前面可行的道路嗎？”
“靈氣復甦，世界升級，原本正確的道路，它還正確嗎？”
陳陽聲音，漸至振聾發聵，金殿臺階上的鴻雲老道一樣滿臉凝重地傾聽着。
“在這個階段，一切皆不可信，哪怕曾經是正確的，都有可能變成錯誤。
何況從未出現，又在此刻出現的，我不以爲真。”
陳陽就差指着無的鼻子說，你拼盡了一切，看到的前路，未必是真的，甚至大概率是假的。
然後，嘭！
嘭！
一上一下，一前一後，兩聲悶響，前後傳來。
鴻雲老道跌坐在金殿外臺階上；
無盤膝坐于山道花崗岩。
兩人似乎被陳陽一言，說得岔了氣，再壓不住一身重傷。
唯一還在金殿裏面的唐婉，臉色不由得變了變，滿滿都是怪異之色。
她都有些懷疑陳陽是不是要氣死這兩位了。
鴻雲老道一樣滿臉狐疑，倒不是覺得陳陽有什麼歪主意，而是懷疑地問道：“小子，你說清楚點，飯可以亂喫，話不能亂說。”
“我們武者的前路，除了傳說中仙佛聖人，一直沒有人能看到。”
“無能看到，踏出，那是一件大好事。”
“老道這輩子不可能了，但看到武者之道，前方有路，同樣爲之欣慰。”
鴻雲老道是在警告陳陽，別爲了亂無的心思而胡說。
“自然不是胡說。”
陳陽搖頭，指着無道：“無兄佔了山中老人之位，想必把他們傳承千年的那些羊皮卷全看完了吧。”
“我說得可對？”
無緩慢，但凝重地點頭。
“尊駕的高見呢？”
無的臉上沒有彷徨，只有堅定。
顯而易見，如果陳陽沒有新的方向，他哪怕明知道是錯的路，一樣會往下走。
“很簡單。”
陳陽打了個響指，道：“你們都已經走上了正確的道路，至少在這個靈氣復甦的大時代裏，它一定是正確的。
又何必急着去走通武者的路呢？”
“再說，誰說武者的路，就是你們認爲的那樣呢？”
“十年八年之後，全球說不定就有一條新的道路，叫做‘高武’，也說不準。”
“咦？”鴻雲老道和無皆是一怔。
陳陽忽然左右手各捏出一個拳印，兩手左右向着鴻雲老道和無各打出了一拳。
“這一拳是剛從無兄身上偷學的，就以此爲例，兩位看一看。”
“砰~砰~砰~”~
一股猶如心跳般的聲響，從陳陽的拳上傳來是。
陳陽揮出去的拳與正常的不同，他並沒有完全地將拳頭捏緊，而像是在掌中握着一隻雞蛋似的。
拳形不對，揮出的架勢也是隨意，換成鴻雲他們兩人的徒弟，他們能打死，免得丟人現眼。
可是，打出這一拳頭的是陳陽。
霎時間，鴻雲和無都感受了混沌如雞子，在孕育，在生髮，即將蓬勃，如同宇宙爆炸般的拳意。
那砰然之聲，是混沌宇宙裏的心跳，它越來越急，隨時可能炸裂開來，化爲真開天闢地，創世的第一聲巨響。
品鑑完了拳意，鴻雲老道和無精神凝於眉心，瞬間不受拳意影響。
“你的意思是……”
無有些明白過來了。
陳陽兩手一攤，道：“境界，前路，何妨擱置？
世界每天都在向前走，天地之間充斥着玄之又玄的靈氣。
何妨將低武化高武。
這，又何嘗不是一條康莊大道。”
陳陽話說完，鴻雲和無皆陷入了沉思。
他們聽懂了陳陽的意思。
既然前路未必是路，那麼何不順從時代潮流，以精神修爲，拳意爲憑，以自身力量，引動天地靈氣，化低武爲高武。
“這真是一條路！”
鴻雲老道眼中閃過亮過。
無默然不語。
他們這才發現，自身都被傳統的武學所禁錮了，前面或無路，然而左右身後，條條都是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