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道長,快走”
“小治”
“別傷,他們”
白衣少女望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子。身着窄袖勁裝的他,身型比尋常人更爲高大。他的雙手佈滿厚繭,顯然是一雙多年勞作或是常年握兵刃的手。俊逸的臉龐上,劍眉緊蹙,直挺的鼻樑下,因失血過多而略顯蒼白的嘴脣不住的翕動着。
看着他在暈睡當中還喃喃自語,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一雙溼潤的大眼睛裏透着淡淡的憂傷:“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小治”
隨着一聲驚呼,男子猛地睜開雙眼,極快地坐起身來:“呃”
“你醒了”白衣少女有些訝異:“我原以爲你會昏迷好幾天的。”
“別亂動”少女見男子想支撐着站起來,急忙制止道:“你斷了四根肋骨,又受了很重的內傷外傷,差點就沒命了。快躺下。”
“不行,我要去救呃”
“去救許道長和小治嗎他們在山頂”
“你如何得知”
“你剛纔昏昏沉沉地一直在喊着這兩個人的名字。”白衣少女嘆了口氣:“你想救人,也得先把自己的傷養好。否則你死了,我就白救你了。”
男子這才注意到自己此時的處境,連忙抱拳正色道:“閣下的救命之恩,我郭旭揚沒齒難忘來日必涌泉相報”
白衣少女輕咬下脣,微搖螓首。
對面男子的雙眼明亮而深邃,即使在重傷初醒之時,卻仍然透着堅毅與剛強。少女雙頰微熱,不敢多看,眼角餘光暼向男子身旁的白布包裹的長形物件,“原來你是郭旭揚。”
郭旭揚捕捉到了少女的眼光,順着望向自己身旁的物件,忙伸手去抓,頓了一頓,最終又將物件放下。嘴脣微張,欲言又止。
“我沒動過你的東西”少女搶道。
郭旭揚微微一笑,扯開話題,“你可是位姑娘”
白衣少女美貌出衆、聲音清亮,再加上落崖之後,女扮男裝的衣衫破損,襆頭跌落。郭旭揚理應一早察覺,但由於剛纔他心繫他人,所以現在才發現。
郭旭揚咬咬牙,忍住渾身疼痛,拿起身邊白布包裹的長物,強行站起身來。
“哎,你這人怎麼講不聽的”白衣少女嗔道:“都說了你現在不能亂動快躺下不要命了你”說話間,伸手要去扶他坐下。
郭旭揚躬身退後兩步,以謙遜的姿勢避讓開來,“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我必須走,一刻也不能耽誤。”
他再次抱拳說道:“敢問姑娘芳名,郭某銘記於心今日若還有命在,他日必報大恩”
“原來,你是打算去送死的”白衣少女咬着紅脣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走向不遠處的榕樹旁,折下一段榕樹枝,在地上寫下清秀的三個字:黃伊榕。
“咫尺伊人,相澤榕蔭。好名字。”應着此情此景,讚美之詞脫口而出後,郭旭揚又覺得言語之間未免有些唐突佳人,忙歉聲道:“抱歉在下”
“沒什麼,你走吧。”黃伊榕打斷他的話語,“照你現在的狀況,也是有去無回的。我救你是自願的,不需要什麼回報。只是紅紅”
黃伊榕哽咽,滾下兩滴淚珠兒,望向郭旭揚身後的一抔黃土。
“這是”郭旭揚回頭望去,暗暗心驚:莫不是有人因我而喪命了吧
“紅紅爲了救我們”黃伊榕再也無法多說一個字,轉過身去,不願讓陌生男子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
“我郭旭揚又欠下一條人命嗎”郭旭揚苦笑,向紅紅的墳墓一步步走去。
“它不是人,是一隻狐狸,是陪伴我多年的好朋友。”
郭旭揚停下腳步。沒有害死“人”,讓他感覺心裏稍微好受了一點兒,但是從黃伊榕的那句“是陪伴我多年的好朋友”中可知,這隻狐狸在她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
“終究是一條命。它救了我的命。”郭旭揚剛想跪拜,卻被黃伊榕扶起身子。
“不必了。你重傷在身,你的心意,我和紅紅也都明白了。”黃伊榕拭去眼角的淚水,淡淡的問:“你是執意要上山頂去救人,是嗎”
郭旭揚點了點頭。
“你知道怎麼上去嗎”
郭旭揚啞然。他是從山頂摔下崖底的。莫說他此時連走路都困難,就算是在平日,如此高不見頂的峭壁,他的一身輕功只怕也無用武之地。
“沿着山腳往西走兩裏,有一條上山的小路。”黃伊榕指了指。
“多謝黃姑娘”郭旭揚將白布長物背在背後,布條的末端在胸前結結實實地綁了一個死結。
他深吸一口氣,向西走了十餘步後突然停滯不前,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他用力地甩了甩頭,努力的讓自己保持清醒,牙關一咬,又向前跨了幾步。
黃伊榕在他身後微微嘆息。她看到他右手指尖已有鮮血滴落。“是手臂上的傷又裂開了吧。”她心道。
黃伊榕回憶起不久前的情景:她在半山腰處用藤蔓繞住墜崖的郭旭揚,結果非但沒救成他,自己卻被拉下了山崖。紅紅在山底見狀,極有靈性的它,立刻跑了過來,想憑藉自己的身軀救主。結果郭旭揚把紅紅壓在了身下,而自己跌在了郭旭揚的身上。
郭旭揚保住了一條命,但紅紅卻與自己陰陽兩隔
黃伊榕摔得並不重。她因爲紅紅之死傷心落淚很久之後,纔去查看郭旭揚的傷勢。但無奈郭旭揚傷處太多,而她身上所帶的藥物卻又很少,所以有些傷口她只能做些簡單包紮,草草了事。就好像他手臂上被劃破的那道長長的口子,現在又在流血了。
重傷的郭旭揚一邊努力地找回自己的意識,一邊艱難地向前邁步。忽然間,鼻間嗅到一股淡淡的茶花清香,左臂被一雙柔軟的臂膀纏繞。他猛的醒過神來,詫異地扭頭看向身旁那雋美絕倫的白衣少女。
“走吧,我扶你上去。”黃伊榕低着頭,並未與身旁的男子對視。
郭旭揚輕輕地抽出手臂,後退一步,抱拳躬身道:“多謝黃姑娘美意但男女授受不親,如此會有損姑娘的名節,在下萬不敢從。”
黃伊榕不悅,“你以爲我願意拉你”一句發嗔的話說完,看到他抱拳的滲着血的右手,語氣終又軟了下來:“你若想救人,就得快點。這麼磨磨蹭蹭下去,你救得了誰現在顧不得這許多了。”她出指在郭旭揚的右臂上點了幾處穴道,替他略微止血後,再望一眼遠處紅紅的葬身之所,緊接着又去挽他的手臂。
與黃伊榕的玉臂相觸,郭旭揚感到全身一震。他趕忙調息好自己有些不順暢的呼吸,心想:“黃姑娘說的話在理。且她作爲女子尚不計較,我身爲男子,若再脫開手,反而不好。”於是不再拒絕,強打精神,任由黃伊榕攙扶着,尋上山的路而去。
救人如救火。兩人盡最快的速度,順着蜿蜒曲折的登山小路,終於上到了山頂。但黃伊榕所能感受到的,是眼前滿地的屍體、乾涸的鮮血,以及耳邊郭旭揚的悲呼之聲。
武俠小說定律之三:掉山崖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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