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微微一笑,純淨又美好。皇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只見過一眼的嫡長子。若是他能活到今日,也該是這麼大了,也會如眼前少年一般俊秀出色吧
皇越想越落寞,目光越發柔善,溫情脈脈。
賈琮瞧見了他目光轉變,心中詫異不小,不由得微微頷首,目光中流露出許多安慰的意思來。
皇見了賈琮的舉動更是心裏一震:這麼多年,有四十多五十年了吧,他記不清了,再沒有人肯和他點點頭,再沒有人肯對着他微微一笑,再沒有人肯笑着安慰他
偏偏這個少年
瞬間,皇眼前一片朦朧。
他生平熟悉的目光無不是貪婪、狠辣、無情、埋怨、索取、欺騙。
敵人,他的敵人,甚至是他的兄弟,瞧向他的目光是狠辣無情的,恨不得他從沒來過這世間;
他的妻妾兒女,瞧向他的目光是埋怨、索取,她\他們都埋怨責怪他無情,怪他無能,不能寵妻,下不能愛子,是天下最無情無能的丈夫與父親;
他的臣子瞧向他的目光是貪婪是欺騙,都想着能從他這裏索取更多。可往往他給得越多,他們越貪婪,他們想要他的權勢,想要他的妻妾,想要他的江山,想要他的命
從來沒有人能如同賈琮這樣看着他,無慾無求,有的只是濃濃的關切。
皇突然覺得眼睛裏辣得厲害。
他慌忙低下頭,裝作飲茶,手臂卻晃得厲害,茶水濺出來,溼了他的胸口。
胸口金燦燦的龍鱗被茶水一溼瞬間變了顏色,不復金黃,隱隱有些血紅
北靜王自然見到了皇失態,嚇得他心跳頓時亂了。恐怕是賈琮這小子太過無禮,把皇生生氣得潑了茶
勤政殿裏伺候的太監登時更是嚇得跪了一地,一個個誠惶誠恐,臉貼着冰涼的地面,屁股高高撅起。
“出去,都給朕出去”
皇第一次在人前失儀,爲了掩飾,他只得低頭低聲吼叫。
“是”
一幫子小太監屁滾尿流涌出了勤政殿。北靜王也慌忙起身,拔腳就走。賈琮心裏好笑,卻也只得站起身,乖乖跟着北靜王身後往外走。
“賈賈賈琮你回來你給朕朕回來”
賈琮將將走到大殿門口,突然就聽皇喝道。
“嗯是”
賈琮頓時有些心慌,不知道這位皇叫自己回來做甚麼。他忙伸手扯了扯北靜王的袖子求救。
北靜王皺眉,恨不得回頭給他一腳:明知道今日來見皇,你家大人就沒教教你殿前的禮儀麼
如今可好,你這副大大咧咧、吊兒郎當的紈絝公子相兒終於把皇惹怒了。
你找我有什麼用
天子震怒,誰有辦法
北靜王氣得胸膛起伏跌宕,強壓了半日才小聲兒囑咐:“兄弟自求多福我救你不得”
說罷,北靜王扯回袖子,疾疾而出。
賈琮更加慌亂,卻又不得不停下了腳步,猶豫着轉回身,悄悄打量獨自伏在書案的皇。
陽光正濃烈,皇那一抹明黃的龍袍更覺刺目。大殿卻又太過宏大,皇伏於一隅的身影更覺渺小孤獨。
賈琮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就聽殿外有人高聲回稟:“回皇,忠順王求見”
賈琮聽了頓時心裏一喜:昨日忠順王答應今天來皇宮幫他圓場。且這位忠順王和北靜王相比,顯然前者更加靠譜一些。
他心裏正喜歡,突然就聽皇喝道:“不見,朕今日誰也不見,都請回去吧”
賈琮心驚,忙擡眼瞧了皇一眼,只見這位九五至尊此時紅着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臉色表情古怪,說不出是怒還是喜。
雖然方纔他瞧了半天也沒發覺皇有發怒的意思,可畢竟聖意難測,誰知他一個轉念間又想些個什麼,就是他現在叫人進來拉他出去砍頭也不奇怪。
賈琮此時好生後悔,後悔沒聽黛玉的話。他就不該逞強,就不該心懷僥倖,實在不該來宮裏見什麼皇。
他就該偷偷收拾金銀細軟帶着黛玉遠走高飛
可此刻說什麼也晚了。
“皇,臣有事求見”
大殿外,忠順王不肯死心,又高聲央求。
賈琮心一動:這忠順王真心不錯,還肯爲了他一搏。
“不見,朕今日不爽,誰也不見,忠順王,你沒帶耳朵來麼,還是沒長耳朵,還是不想要你的耳朵了”
皇震怒,舉起茶盞衝着殿門直投擲過去。
賈琮一偏頭,茶盞帶着冷風從他耳邊飛過,狠狠砸落在大殿門口。
“皇”
忠順王的聲音伴着瓷器清脆的碎裂聲戛然而止。
賈琮更是嚇了一大跳,瞪眼瞧着皇,偷偷握緊了拳頭。
他剛纔差點兒就砸到了自己什麼意思,要單挑麼他瞧了瞧皇,再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拳頭:若是單挑,他不一定能輸
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這番神色全然落入皇眼中,這位天子登時哭笑不得,當下冷着臉呵斥道:“你還想打朕麼,給朕滾過來”
方纔他心裏很亂,見了賈琮就彷彿是見了自己嫡長子,想起了他無端夭折的數名子女,想到他爲此傷痛早逝的妻妾。
再擡眼瞧見賈琮虎視眈眈盯着自己,似乎要和自己一較高下的賈琮,皇登時心中一痛又是一喜:
他喜歡出色的孩子,不喜歡太過老實的孩子。
若是叫人拿茶杯砸了卻不知反抗,那還能稱爲男兒郎麼
他如今年過半百,但一來平日保養得當,再則自幼苦習武術,數十年不輟,想來就是和這少年放對也不至於輸。
他天生一副不肯服輸的性子,方纔他西洋話與賈琮相比可說是輸了個一塌糊塗,這早就激起他的鬥意,如今看賈琮似乎有意和自己比拳腳,他要是再不比試一番那也就不配做這個皇了。
因此,在賈琮驚訝的注視下,只見這位年過半百的天子款款除去龍袍,隨意搭在了椅背,又伸出手臂對他勾了勾手指:
“小子,你放手過來,你要是能贏我一招半式,今日我不究你的大不敬之罪,要不然,朕今日取你的小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