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朦朧,看着北靜王搖搖晃晃被一羣家人扶着遠去了,賈琮的目光瞬時變得澄清起來。
原來他並沒有醉。
前世他酒量驚人,沒想到穿越後他的酒量更是驚人,千杯不醉。
再烈的酒,到了他的肚腹之中也如同清水一般。
除了能記得數不清的笑話,這酒量恐怕是他隨之而來的金手指吧。
方纔不過是裝醉,且裝得極像,把北靜王都給騙了。
如今賈琮立於寒風悽悽的暢春園,望着頭頂一輪皎潔清冷的圓月,一任冷風撲面。
仰頭望着掛在空蕩蕩的天空、愈發顯得淒冷高遠的圓月,他心裏說不出的孤寂難受,隱隱還有些害怕。
以後的路恐怕要更難走了,可是再難走他也不得不獨自前行。
賈府已經不再能庇護他的周全,以前不能,往後更不能。
更何況他就在賈府之中也是四處樹敵,賈政、王熙鳳一干人恨死了他,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
府外又恰逢亂世,暗流洶涌。
賈府不是容身之所,他不得不投身暗涌,或是奮勇弄潮,或是被暗涌撕成碎片
他的前途恰如眼前的夜,深沉遙遠,孤寂寒冷。
盯着遙遠的月亮,賈琮的目光越發銳利起來。
“少爺,冷,看再凍着了。”
突然間一個怯弱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是碧蘿那個小丫頭,正抱着瘦弱的雙肩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一張清麗絕倫的小臉被凍得發青,瞧着可憐卻動人。
“唉也是個小可憐兒”
賈琮心裏暗暗嘆息,忙低聲答應了,低垂下頭就往屋子裏走。
驀然,一陣細細的哀樂被寒風吹來,隱約還夾雜着哭泣聲。在這寂寂寒夜,這動靜把人嚇得寒毛直豎。
恐怕又是寧國府的人在哭靈
真是紅顏禍水,死了都不叫人心靜,不把寧國府也拖死就不肯投胎
賈琮心裏暗罵,但轉瞬間又想到這事兒於秦可卿何干
若是賈珍當初不勾搭她,叫她和賈蓉真真地做一對兒夫妻,事情又怎能鬧到這地步
更何況,秦可卿死都死了,她也沒要求如此風光大葬
說到底還是敗家子兒賈珍的過錯。更何況秦可卿短暫一生、錯愛一生,已經是極可憐了,怎還能擔負得起如此罵名
想通了這一節,賈琮對秦氏的滿腔怨氣登時煙消雲散,一時竟又對其倉促一生長吁短嘆起來。
“少爺這是什麼聲音這深更半夜的這哭聲聽得好不怕人”
丫頭碧蘿膽子小,聽着寧國府衆人哀聲欲絕,不由得嚇得渾身發抖,忙一把抱住了賈琮的胳膊,顫聲叫道。
“不怕,是隔壁府裏的奶奶與世長辭了,你莫怕”
賈琮忙低聲哄勸道。
見到哄了半天,這丫頭還是嚇得渾身亂戰,渾身發軟,賈琮只得伸出手臂,一手抱着她疾走了兩步,這才把她放在地。
碧蘿雙腳一沾地雙腿一軟就坐倒在地,半天才見她顏色好看了些個,這才慌忙起身,顫顫巍巍、滿臉含羞去幫着賈琮鋪被去了。
如今天冷,屋子裏更冷得如同冰窖,賈府的炭今年來得又晚,屋子裏更是冷得人直哆嗦。
這都什麼時候了,許多屋子裏都已經送了炭過去,獨獨不見賈琮這裏沒有一星半點兒。看來今年冬天,他是別指望着王熙鳳能給他什麼炭了
正琢磨呢,猛然就聽見院子外似乎是有人在高聲敲門,聽聲音似乎就是賈政來了。
“什麼個東西,北靜王前腳剛走您這就追過來了,當真不要臉之至”
賈琮心裏暗罵。
“少爺,怎麼聽着有人門呢”
小丫鬟鋪好了被子,出來一聽見外頭有人叫門,忙就一面說一面就要出去開門。
不開恐怕是不成了,外頭的叫喊聲越發清晰了。
“碧蘿,別開門,他有力氣叫他喊去”
賈琮皺眉吩咐。小丫頭忙“哦”了一聲兒,急忙站着不動了。她對賈琮是又愛又怕,一點兒也不敢違抗的。
別說是不許開門,就賈琮即刻叫她去殺人,她也不敢不聽的。
瞧着小丫頭瞧向自己怪異的眼神兒,賈琮不由得就多看了她一眼:小丫頭在彤紅的燭光映襯下更覺其清麗動人,他忽然就想抱抱她。
“今夜裏狠冷,屋子裏連個炭盆也沒有,今夜你和我在裏間睡,兩個人睡在一處也暖和些”
賈琮開口吩咐。
“是少爺”
小丫頭聞言臉色頓時通紅一片,隨即就是一陣雪白。她心有不甘卻又不敢違背。
況且賈母叫她過來的意思就是當通房丫頭的,況且今年她也滿了十四了
雖說早就知道自己終有一日是要陪賈琮的,可猛然間聽他這麼一提,碧蘿還是慌成了一團,不僅僅是慌,更有些害怕。
除了慌張和害怕,碧蘿總覺得自己內心極深沉似乎還有些渴望、有些期待,很期待賈琮能抱抱自己,能喜歡自己,就像他日日惦念着錦雀一樣
說不清楚,她實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小丫頭情思紛亂,一時不知到底要怎樣辦纔好,不由得就擡頭瞅了賈琮一眼,卻只能見到他冷冷清清、亮得似乎能看透她的一雙眼眸。
顯然,賈琮對她的磨蹭和不情願很不舒服,只見這位少爺皺起眉頭呵斥道:“你快着點兒啊,屋裏頭連炭盆也沒一個,被窩裏凍得冰窖一樣,你不冷麼”
碧蘿戰戰兢兢點了點頭,眼圈兒瞬間就紅了,眼眶裏不知什麼時候就有淚水在盪漾,心裏萬千思緒全都轉化爲一腔委屈。
“你快點兒啊,你一個人也冷,我一個人也冷,不如擠在一起相互取暖。”
賈琮瞅着她說道,因爲看見她眼中的淚水,賈琮有些慍怒,兩道好看的眉毛皺得越深了。
“噢,好,我這就”
碧蘿委屈地向牀邊靠去,悉悉索索解了外衣,然後哆哆嗦嗦掀開賈琮的被子就要往裏鑽。
“嗯你爲什麼要進我的被窩你爲什麼不另取一條被子呢我不和你睡一個被子”
賈琮突然說道,言語間滿是詫異地問道。
“啊什麼你說什麼”
碧蘿剎那間滿臉通紅,隨即一臉的慍怒,淚水奪眶而出。
少爺,你個壞人
你真不是個東西
院子裏叫門的聲音響了許久後終於沉寂下來,想來賈政必定極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