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二叔他從小就比爹爹心眼兒多,又玩兒陰的,每每設計了您老人家,又在祖父祖母跟前挑撥是非,叫爹爹失寵,他倒是把好處都佔盡了,爹爹恨他一點兒也不稀奇。這還是爹爹您老人家寬宏大度,惦記着兄弟情誼,要是我早就給他個痛快了。”
賈琮盯着一臉嚴肅的賈赦,小心翼翼地說道,眼珠兒一轉不轉,時時刻刻察言觀色,時刻準備着討人家歡喜。
真心很累啊,這樣交流。
賈赦並沒有注意到賈琮的神態舉止。這位赦老爹此刻雙眉緊鎖,眼眸深邃,往日間那被聲色所迷的猥瑣相兒竟然不復可見。
賈琮看了他老爹的模樣兒一時有些疑惑,分不清究竟此時的賈赦纔是他的本來面目還是往日那色咪咪的中年老頭兒纔是他的親爹。
只見他老人家盯着才照入屋子裏的光線,緩緩說道:“要是光憑着他能討好父母親,一力排擠於我,我還不至於有多恨他。總是賈家該給我的也給了,我不是還在東院兒裏住着呢。再說了,誰家兄弟多了不是如此。我恨不得他死,還是因爲他狼子野心,恐怕要把賈氏一族帶上不歸路”
賈赦說出最後這句話的時候咬牙切齒,雙眼中滿是怒火,幾乎是在低聲咆哮。可見他對賈政極端憎惡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對着自己的兒子一發牢騷而已。
賈琮見賈赦這表情語氣嚇了一跳,忙問道:“爹爹,這話怎麼說,北靜王昨日倒是說了,可他含糊其辭,孩兒並沒有聽大明白。”
賈赦扭頭望着賈琮,目光極其嚴肅,他低聲說道:“好孩兒,說句實話,爹爹以前並不看重你,什麼也不會和你說。可如今不一樣了,我也不知你竟然出息成這樣兒,看來以後咱們東院兒前途如何,究竟能不能逃過這一劫,還要多靠你了。現在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一個人去,這可是事關咱們賈氏一族盡千條性命,你要仔細”
賈琮聽見賈赦如此一說心裏越發沉重起來,深恨自己爲什麼要多事兒,好端端地打聽這麼隱祕的事情做什麼。可即便他如同賈寶玉一般做一個萬事不理的乖寶寶,到最後還不是要糊里糊塗被牽扯進來
他記得賈寶玉到最後好像挺悽慘的吧,是出家做了和尚還是沿街乞討做了乞丐他不大清楚,但很慘是一定的了。
他可不想好容易重活了一回再落到那步天地。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起一搏,萬一有機會改變命運呢
想到這裏,賈琮只能咬緊牙關,硬着頭皮低聲回答:“爹爹你放心,孩兒也不是三歲五歲的小娃娃了,我知道輕重,決計不會告訴別人去的。”
賈赦聽他這麼一說,又盯着他深深看了一會兒,這才低聲說道:“好,我前些時候就想過要把咱們賈府的事兒告訴你,不過看你年紀太小,一直猶豫着也就沒說。今天你既然問了,我就原原本本都告訴你吧。”
賈琮點頭不語,死死盯着賈赦眼睛,只聽他緩緩說道:“好孩子,咱們賈府和皇家歷代糾纏不清,雖說咱們爲臣,可這麼些年下來,感情何止是君臣,簡直就是親人一般了。”
賈琮忙低聲道:“是,我也恍惚聽人說起過,咱們賈家歷代倍受皇家恩寵,那是誰也比不了的。”
賈赦聞言點頭道:“是,遠的不說,就說你祖父、我父親,他老人家和先皇是如何好來。那時候咱們家可不在京城,咱們家那時候還在南邊兒金陵城住着呢。先皇南巡無數,哪次不是住在咱們家那時候我還小呢,比你現在還小些個,可就是到了現在我也記得那時候咱們家有多富貴風光”
賈赦一邊說一邊嘆息,雙眼盯着金燦燦的陽光發怔。他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年少時光:那時候他們賈家是金陵第一望族,大半個金陵城都是賈家的,房子多得數也數不清,全天下漂亮的小丫頭都在他們賈家伺候,那錢都堆成了金山銀山
可如今呢
“唉”賈赦發了半天的愣,這纔回過神來。他扭頭看着賈琮,滿眼的悲憫:“孩子,你命不好,偏偏託生在此刻。如今咱們賈家真是敗落了,窮得很”
說罷,賈赦眼圈兒竟然有些紅了,低頭不住嘆氣,也不知道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賈琮。
“爹爹,那你和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咱們賈府究竟是因爲什麼才敗落變窮的”
賈琮耐着性子聽赦老爹嘆了半天的氣,終於忍不住小心問道。
“唉因爲什麼還不是因爲如今的這個狗皇帝不待見咱們姓賈的,處處壓制咱們,賈府這才每況愈下哎”
賈赦搖頭嘆息不迭,滿滿的都是無奈。
“爲什麼不待見咱們姓賈的”
賈琮又繼續追問。
賈赦聽兒子追問,不自禁猶豫了半晌,回頭四處看看,最後又站起身去把門窗都打開,伸頭去窗外看了半日,只見邢夫人正帶着一個小丫頭子在當院兒站着說話呢,滿院兒都是刺眼的陽光,擡頭再看看天空寂寂,唯有藍天白雲。他這才又轉過身走回來,坐在賈琮跟前開口準備細說。
賈琮見一向紈絝無比、昏庸好色的老爹賈赦居然行動如此小心謹慎,不由得心裏一陣打鼓。看來也接下來要說的事兒肯定事關重大,一個不小心傳出去不知道要丟多少人命呢。想到這些,他更是緊張,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死死盯着賈赦,眨也不敢眨。
卻只聽賈赦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小聲兒說道:“好孩子,我告訴你了,你可千萬莫告訴一個人去,就是你母親,還有你身邊兒那個錦雀也不許說,切記切記”
賈琮雙拳緊握,緊張得手心兒裏全都是汗水。聽到賈赦囑咐,他忙點頭道:“好的,爹爹,我記住了,這件事兒我對誰也不說,就是打死我也不說”
賈赦兀自不放心,忙又囑咐道:“孩子,這件事兒。攸關生死,咱們府裏除了你祖母和賈政還有賈璉兩口子知道,就寶玉也是絲毫不知的,你千萬不敢出去告訴人去”
賈琮越發緊張,點頭不迭。想到自己恐怕要得知賈府滅亡的真實原因,他心裏又是緊張又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