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聽賈琮說起和親在即，不過是淡淡一笑道：“好，我這裏只是一個人罷了，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最多就是帶着我的丫頭待書就是了，翠墨你丫頭也不知願意不願意和我走呢。只要他們說好了，我這裏動身就是。”</p>
探春這一番話說得風輕雲淡，似乎遠嫁和親根本與她無干，說的是別人的事兒一樣。</p>
賈琮聞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卻見此刻的探春在明晃晃的燭光下越發顯得流光溢彩，膚色潔白細膩如同玉石，兩道英眉蒼翠有力，嘴脣紅得嬌豔異常。</p>
如今的探春正在她容貌的鼎盛時期，這一眼看過去，雖說不如黛玉寶釵那般婀娜嫵媚，可她卻更勝在多了許多男兒的剛毅堅強。</p>
女子剛強本就難能可貴，如此嬌豔美麗的女子能有這股子剛強勁兒就更加罕見了。</p>
一時間屋子裏只見燭光閃耀，探春和賈琮卻是誰也不再說話。旁邊的碧蘿聽了二人的對話不由得心裏喫驚，很想問問到底是誰要去和親，誰又要遠嫁。</p>
可自古以來能去和親的不都是公主麼，探春不過是賈府的庶出女兒，她又和的哪門子親？</p>
可眼瞅着探春和賈琮都不說話，她哪裏敢再多嘴，只能靜悄悄躲在一旁偷看二人。</p>
賈琮還罷了，她平日裏見得太多了，就閉着眼也能知道他是什麼模樣，又是什麼表情。</p>
這位賈府的三小姐，她卻還從來沒有仔細瞧過。</p>
要說賈府的這幾位小姐也都是各有千秋。雖說都是一等一的好女孩兒，可姐妹幾人的性格卻是相差甚遠。</p>
大小姐元春不必說了，聽說是極美極賢德的，可惜碧蘿從來不曾見過。</p>
二小姐迎春和她倒是極熟悉的。這位二小姐從來也沒個什麼架子，脾氣極是溫柔可親，五官相貌也是美在柔和，叫人一見了就忍不住想要多親近一些。</p>
四小姐惜春，碧蘿也是見得不多，且那位小姐脾氣怪得很，有潔癖，從來不願意和人親近的。</p>
這一回見了她變成了個小尼姑，又餓得皮包骨，好懸就餓死在街頭，碧蘿心裏倒是可憐她。且如今這位四小姐也只得自己落魄，脾氣倒比以往柔和了許多，不再是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了。</p>
眼前這位三小姐卻是最如今賈府三位小姐當中生得最美的，可這位三小姐卻是棱角分明，厲害得很，等閒誰也不敢去招惹她。</p>
如今聽說她居然要遠嫁和親，碧蘿心裏都有點兒捨不得，特別是細細再瞅了幾眼，越發見探春生得端莊大氣，眉宇間盡顯威嚴。她這模樣兒，雖說是個庶出的小姐，可誰也不敢就小瞧了她去。</p>
碧蘿這裏正偷偷瞧着呢，猛然就聽探春低聲說道：“既然如此，那也就只能這樣兒了。薛大爺是自己找死，也怪不得旁人。再則即便是你強把他救了出來，可那被他打死的人又怎麼樣呢，人家難不成就是該死的？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只是寶丫頭命苦罷了，也不知等這事兒叫姨媽知道了，又要鬧成什麼樣兒呢。”</p>
賈琮聽她這麼一說當下也點頭稱是，探春這才微微一笑，說道：“天也黑了，明日還要早起去寶姐姐家呢，我這就先睡了。”</p>
說罷，探春扭身就往外走。賈琮忙就送她直到了門外，眼睜睜瞧着探春的身影轉過長廊，進了屋子，他這才悠悠長嘆了一口氣。</p>
賈府唯一的好女孩兒如今也要遠走他鄉了。</p>
聲名赫赫的賈府，輝煌百餘載，如今真的是徹底沒落了麼？</p>
賈琮不忍再去瞧迎春與惜春，當晚早早就洗漱罷了歇下了。</p>
榮國府今夜卻是熱鬧非凡。</p>
怡紅院裏，襲人滿面春風，正帶着麝月與秋紋兩個在貼喜字。</p>
將將絞出來的厚厚一沓大紅喜字被貼得到處都是。</p>
這幾日也徹底清掃過，該洗的洗，該換的換，該補的補，怡紅院裏此時煥然一新。又點上了數支粗大的龍鳳紅燭，更是照得處處發光，一團喜氣。</p>
當屋地上掛着一件兒大紅的喜服，用料極其講究，金線滾的邊兒，被紅燭一照更是熠熠生輝。</p>
旁邊擺着簇新的靴子，小衣。襲人每多瞧一眼都忍不住想笑。</p>
她是真心歡喜。</p>
煎熬了這許多年月，寶釵終於還是嫁了進來，從此後就是榮國府的二奶奶了。</p>
想着日後身邊兒總算是有了個能商量事兒的人，襲人終於鬆了一口氣。</p>
真好！</p>
還虧得是寶釵嫁了過來，若是黛玉，那往後自己豈不是要伺候兩位祖宗？</p>
那樣的日子可怎麼過啊？</p>
不過話說回來，就有太太在，黛玉怎麼也是不可能嫁到賈府裏來的。</p>
“秋紋……你過來，把櫃子上也貼上兩個紅喜字……”</p>
襲人指着簇新的大櫃子回頭招呼秋紋。</p>
紅漆漆得光燦燦的一對兒大櫃子，金箔包邊兒，富貴喜氣得很。</p>
“好，來了，這就貼……”</p>
秋紋笑吟吟忙就抓了兩個喜字就要扭頭去貼。</p>
正這時候，猛然就聽外頭有人笑問道：“寶玉可睡下了沒有？”</p>
衆人一聽是王夫人的聲音，忙就跑去掀簾子開門。只見外頭來的果然正是王夫人，扶着玉釧兒，身後還跟着兩個小丫頭子。</p>
襲人一瞧見是太太來了，登時滿臉都是笑，忙就說道：“太太過來了麼，恭喜太太，賀喜太太……”</p>
王夫人聽了登時也是滿臉的笑，隨手拍了襲人一把笑道：“你這丫頭，如今可是歡喜了吧。等着明日寶丫頭來了咱們家，你們姐妹兩個可是好好把把個孽障給我管得牢牢的，我可再也不管了……”</p>
襲人聞言更是一喜，當下只是抿嘴低頭一笑。</p>
王夫人這時才忙又問道：“寶玉呢，這孩子又在做什麼，可睡下了沒有？”</p>
秋紋聽了忙就接口回道：“還沒有呢，正在裏屋瞧書呢，勸了幾回總是不肯聽……”</p>
王夫人一聽忙就一疊聲叫道：“我的老天爺，這怎麼能成，明日一大早就要起來動身呢，怎麼現下還不肯睡？再把眼睛瞧壞了，那明日可該怎麼辦呢？”</p>
一行說一行就忙扶着玉釧兒往裏屋走。</p>
襲人等忙撩起簾子，請王夫人進了裏屋，果然就見寶玉正端坐在炕上，前頭攤着一本兒書，正念得聚精會神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