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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老友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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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神父是剛知道自己這位老朋友有了後代,他想起了大主教提到過的祭品,猜測一眉的兒子應該也是祭品之一。

    他心中低嘆,爲一眉的遭遇感到悲傷,剛舉起右手想要畫個十字架,替一眉的兒子祈福,卻又想到大主教說過的話,把手又放下了。

    吳神父低頭垂目,不再只是一眉的眼睛,談談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一眉的眼中頓時燃起了熊熊烈火,“你們基督教與我道門雖然道不同,但也是正道之士,我一直也以能和你這麼一位正直義士成爲朋友而自豪,可如今你們卻先是和幽冥教勾結,沆瀣一氣,爲禍蒼生,現在又在我面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吳清,我倒要問問你,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被一眉叫出原名的吳神父默然無語,因爲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幾天來所經歷,所目睹,所耳聞的一切都在挑戰,甚至顛覆着他過往一生所堅守的信念。

    吳神父,原名吳清,是出生在海邊的漁民之子,家境貧寒,兄弟五人,家中老父母尚在,年少時被路過的傳教士看中收爲僕人,後來在傳教士的影響下信了基督,然後一步一步成爲了主持一間教堂事務的神父,這在基督教的神州教區也是極爲少見的例子。

    吳清之所以能走到神父的位置,一則是因爲神州教區的主教在千金買馬骨,爲神州的神職人員樹立一個榜樣;二則是因爲吳清是神州人,在神州教區傳教自然更加方便,更有說服力;三則是因爲吳清本身還算不錯的能力。

    不過他的能力中是不包括政治能力的,他依靠的是出色的傳教能力,虔誠的信仰和還算不錯的戰鬥力走到這個位置的。

    換而言之,吳神父基本上是沒什麼政治能力的,他就是一個天真的政治小白,一個品格高尚的神父。

    吳清在長達三十年的傳教生涯中見過無數醜惡的人性,他本以爲自己早就熟悉了那些可憐可悲而又可恨的人性,並竭盡全力地讓他們重回主的懷抱,而支撐他堅持下去的則是對主的虔誠。

    在這渾濁醜惡的世間,唯有主可以拯救世人。

    這曾經是他堅信不疑的。

    可是就在六天前,從教皇國祕密來到金陵的大主教卻讓他心中的信念產生了動搖。

    大主教說過的兩句話讓他記憶最深刻,一句是“唯有黑暗方能襯托光明”,另一句是“沒有惡魔的肆虐,怎能彰顯主的慈愛”。

    當時這兩句話讓他聽得冷汗直流,而且不光是他,在場的還有金陵的主教、各位副主教、其他四間教堂的神父和衆多緊要部門的領導神父沒有一個不是如此。

    不過在聖職部神官和裁判所教士的冰冷目光的死亡凝視下,沒有一個人敢反對這項據說是由紅衣樞機團商議,教皇陛下親自點頭通過的偉大計劃放任幽冥教禍害蒼生,在最關鍵的時刻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現,一舉收割這廣袤大地上的四萬萬異教徒。

    爲了完成這個計劃,不止是身爲聖職部大主教,樞機團紅衣主教,掌握着教皇國最大武力機構的保羅紅衣大主教祕密來到金陵,就連聖職部和裁判所也傾巢而出,包括五十名聖職部神官和十隊一百名裁判所教士,這已經是現在教皇國手中掌握的最大的一股超凡力量了。

    一百五十名基督徒,每一個都是身經百戰的高手,每一位都不弱於煉氣三重的修士,其中的頂尖高手更是堪比煉神修士。

    更重要的是他們不像東方修士這樣各修各道,你煉你的飛劍,我畫我的靈符,彼此互不干擾,他們接受的訓練不止有聖力修煉,殺人戰法,還有嚴格的軍事訓練,包括但不限於十人小隊的內部配合,各小隊之間的協同作戰,在大規模戰鬥中如何發揮自身力量,面對頂級強者應該怎樣結陣而戰等等,以確保每一個小隊都可以結陣對抗人數超出己方最少兩倍的敵人。

    他們可以說是一支超凡者軍團,而且是士氣恆定滿格,永不退縮,永不氣餒,可以血戰至全軍覆沒的頂級兵種。

    在這一點上,即便是組織嚴密,勢力龐大的幽冥教也比不上他們。

    再加上神州本地的教會力量,不能說他們沒有成功的可能。

    聖職部和裁判所本身便是同一個機構宗教裁判所,又叫異端裁判所,它在成立之初便是旨在鎮壓一切反教會、反基督的異端,以及有異端思想或同情異端的武力機構。

    要注意的是異端並不只是妖魔鬼怪之類的非人者,也是指像左丘、一眉這樣的非基督徒。

    異端裁判所擁有獨立的司法權、審判權,在其巔峯時期,它可以抓捕、審判任何它想要抓捕的人,處死任何它認爲可能是異端的人。

    可是隨着民族意識的覺醒和世俗力量的壯大,教皇國迫於各國的壓力,將異端裁判所更名爲聖職部,變成了監視和處罰違背教義的教徒,查禁各種反基督的書刊,革除教徒的教籍和罷免神職人員的內部監察部門。

    當然,這些都是教皇國的障眼法而已,他們將異端裁判所的職能一分爲二,明面上的聖職部和藏於黑暗中,不存在任何記錄的裁判所結合起來就是那個夜止兒啼,令異類和反對基督者聞風喪膽的異端裁判所。

    吳清是基督教徒,可他也是炎黃子孫,他信仰上帝,也熱愛自己的民族。

    當二者針鋒相對時,吳清卻素束手無策,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才能做到兩全其美。

    對上帝的信仰和對民族的情感反覆地拉扯着他的靈魂,這些日子他一直處在一種精神極端分裂的狀態,神性與人性的爭端在他的身上顯露無疑。

    是應該摒棄人性,將身心全部奉獻給神靈,還是應該拋棄冷酷無情的神靈,遵循流淌在血脈中的熱血。

    吳清很爲難,而此時老友的質問讓他更加痛苦,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吳清腦中思緒翻滾,手指無意識地在聖經封皮上摩擦,眼神一片茫然。

    “吳清,你還是不願意說嗎”一眉見吳清一直低着頭不說話,再次厲聲問道。

    一眉希望吳清能夠給自己一個答案,如果吳清還是不願意說,那麼他只好攜恩要挾了。

    吳清依舊垂首不語,就在一眉的耐心就要耗盡時,吳清突然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一眉身邊,把臉湊到一眉的臉前,半蹲着直視一眉。

    他蠕動嘴脣,好幾次想說話卻又沒有說出來,最後用盡全身力氣咬咬牙,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才鼓足勇氣,用低到極點的聲音說:“鐘山,吳王墳。”

    一眉噔得一聲站起來,“多謝吳道友,一眉感激不盡,告辭。”

    說完,他就向外走去。

    他現在已經顧不得判斷真假的,只要有一點點希望,他都會全力以赴。

    “一眉,等一下。”吳清猛地站起來,攔住一眉,“我們多年未見,今天剛剛見面就要分別,請讓我爲你祈福。”

    一眉看着眼前陌生的老友,除了感慨世事流轉,人心變遷,再也沒有什麼詞語能形容他此時複雜的心情了。

    一眉點點頭,同意了吳清爲他祈福。

    吳清站到一眉身前,環視屋內,然後左手將聖經按在心口,右手在自己的額頭上畫了一個小十字,口中說道:“以十字聖架號”

    又在嘴上畫了第二個小十字,“天主我等主”

    再在胸前畫了第三個小十字,“救我等於我仇”

    然後從額頭到胸前,從左肩到右肩畫出了一個大十字,“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

    最後雙手合十,“阿門。”

    自己這邊捯飭完事了,纔開始給一眉祈福,流程基本一樣,就是詞變了變。

    第一個十字說的是:“願天父的慈愛,基督的聖寵,聖神的恩賜與你同在。”

    第二個十字說的是:“願天父和基督,賜給你恩寵及平安。”

    第三個十字說的是:“願主與你同在。”

    又在一眉身上畫了一個大十字,當要說祝詞時,吳清輕輕停頓了一下,才說:“願主賜予你力量來面對最悲傷或最喜樂的環境。”

    最後合十向一眉微微一鞠,“阿門。”

    整個過程吳清沒有使用一點聖力,只是一個很簡單的祝福,只不過在倒數第二句,也就是在說出那句結束語阿門之前的祝詞原本應該是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

    結果被吳清改成了有些不倫不類的願主賜予你力量來面對最悲傷或最喜樂的環境。

    這要是讓別的神父聽到,肯定要給吳清安上一個不敬神的大帽子。

    祈福完畢後,吳神父向後退了一步,“今日一別,恐難再見,一眉道友萬望珍重。”

    “吳道友不要這麼說,你今日相助之情,一眉謹記在心,日後定當厚報,告辭了。”

    一眉說完,深深地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吳神父,轉身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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