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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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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丘在戰鬥、修行乃至生活中最引以爲傲的從來不是他遠超同輩,甚至前輩的深厚修爲,也不是威力宏大,功用不一的繁雜道法,更不是寶光燦燦的靈器法寶。

    這些在左丘看來都是法,而不是道。

    他真正引以爲傲的是自己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是深邃如古井平靜如深海的冷靜心境,是向死而生百折不撓的勇氣和韌性。

    在左丘看來只有這些纔是他攀登仙道神峯時的根本,纔是他的道。

    如果說左丘的心境是一個湖泊,湖面清澈,泥沙在底,即便是一塊巨石砸入湖面也只是濺起層層漣漪,漣漪很快就會消失,巨石很快就會沉入湖底,絲毫不會影響他的心靈。

    現在王道人一記恐懼術卻把往日那些沉入心湖底部,如泥沙一般的負面情緒攪動起來,把整個心湖搞得翻江倒海,渾濁不堪。

    恐懼就是一個引子,把那些被左丘沉入湖底的懦弱、自卑、畏縮、暴躁等等負面情緒全部勾了出來。

    這些負面情緒不斷影響着左丘的意志,不斷告訴他任務已經無法完成了,戰鬥已經失敗了,敵人是煉神修士,你馬上就要死了,爲什麼還要咬着牙堅持呢爲什麼不讓自己輕鬆一點呢爲什麼不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失敗呢

    在現實中只是一瞬的時間,可左丘的心靈世界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因爲詛咒的緣故,左丘行動驟然遲緩,三具死魂石像呈三角狀將他圍在中間,如同被包在糉子中心的紅棗一般,密不透風。

    “砰”

    伴隨着幾乎同一時間響起的刺耳破空聲,三隻輪胎大小的石拳也帶着打碎一切的氣勢打向左丘。

    石拳帶起的浩蕩拳風拍打在左丘臉上,如同海上掀起的驚濤巨浪拍打在海岸上,輪胎大小的石拳在左丘此時的眼中就像從天而降的隕石一樣,堅不可摧,無法阻擋。

    擋不下就會死,會死無全屍、粉身碎骨、血肉成泥

    “我絕不會死在這裏我還要登臨絕頂,一覽山小”

    左丘以絕強的意志力鑄成一道堤壩攔截如洪水一般的雜念,維持着自己最後一絲冷靜,他感覺自己的意志就像被不斷拉長的絲線,越來越長,也越來越細,可能在下一刻就會受不住壓力“啪”的一聲崩開。

    “殺”

    左丘嘴脣輕動,聲音極小,但餘音不絕如縷,穿透力極強,更奇怪的是這聲音沒有向外傳播,反而滲透進入左丘身體,如無數銳利小針刺入他的內臟、肌肉、骨骼。

    皮膚中滲出點點滴滴的血珠,將青色道袍暈染上一小塊,一小塊的血色痕跡。

    泥石混雜,激盪渾濁的心湖中再次被扔進一塊更大的石頭,一股熾熱如火,焚燒萬物,手刃仇敵,不死不休的浩蕩殺意成爲萬般雜念中最浩大的負面情緒。

    浩蕩殺意裹挾着萬般雜念如同滾滾而下,勢不可擋的洪水,而堅韌的意志則引導着浩蕩的殺意,最後的冷靜維持着最後的平衡。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這就是左丘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斷

    既然雜念已經產生,短時間內無法平靜心湖,那就在其中選出最合適眼下困境的情緒,使其成爲主導,化弊爲利。

    既然已經無法阻擋雜念的衝擊,那就索性放開攔截,任其自由奔涌,只要控制住主流,其餘支流就可以忽略不計。

    左丘以鳴鶴餘音殘篇中存留最爲完整的殺字法音主動引出被自己壓制在心湖深底十幾年的無窮殺意,殺意就是左丘選出的主導雜念。

    左丘下山十二年間手刃修士三百餘人,平均下來每過十幾天就會殺一個人,如此頻繁的殺人頻率就是最變態的連環殺手也是望塵莫及。

    凌厲的殺意早就已經滲入左丘的每一寸血肉之中了,只不過他在戰鬥中一向以冷靜爲首要,從不會爲殺而殺,也不會讓殺意佔據自己的心靈,所以他纔會不斷壓抑自身的殺意。

    但此時爲了殺死王道人,爲了能活下去,左丘主動放出了關在心中十二年的惡魔,這惡魔一出球囚籠就露出了自己猙獰的獠牙。

    左丘的臉上似笑非笑,似恐非恐,似魔似妖,似瘋癲似清醒,原本純淨的眼白一片血紅,深邃的黑眸中散發着狂亂暴躁的殺意,但在眸子的最深處卻仍留有一絲平靜的理智。

    狂躁如火的殺意與冷靜如冰的理智,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遊仙和血魔組成了左丘一體兩面的性格,一陰一陽,太極混圓。

    “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爲和。”這應該是對左丘此時狀態最好的形容了。

    殺字法音引動浩蕩殺意流轉全身,不惜折損壽元,激發身體內的生命潛力,陽剛如大日般的浩瀚氣血再次充滿全身。

    左丘身上這一系列的變化只在一瞬間就完成了,三隻巨大石拳距離左丘也不過一尺之遙。

    他手中白骨噬魂劍飛馳而出,劍尖朝外,環繞左丘周身旋轉,帶出一圈白色光圈。

    石拳打到白骨噬魂劍的光圈上,猛然頓住,整條石質手臂化作飛沙隨風飄去,而無論死魂石像怎麼樣抽取腳下泥土都無法重新長出手臂。

    左丘手掐劍訣,御使白骨噬魂劍飛擊死魂石像頭部,劍光如電,將三具石像的頭部全部穿透,石像頭部受創之後立刻頓住,隨後也全部化爲一個個圓錐形的土堆。

    在放出心中殺意之後,左丘已經是殺機入心,使得靈覺猛增,才能突破重重阻礙重新御劍殺敵。

    而白骨噬魂劍又是典型的魔道殺劍,最喜殺意殺機,凌厲殺意也能催發法劍更大的威力,兩兩應和便能御使法劍殺意斬斷王道人與死魂石像之間聯繫,直接摧毀了傀儡。

    其實早在左丘口吐殺字時,王道人就已經感覺到左丘的異常了,他也是老於廝殺戰鬥的修士,自然知道左丘使用了某種壓榨身體,激發潛力的祕術。

    爲了萬無一失,王道人手結法印,無盡陰氣在他身前聚集,先是形成霧氣,接着霧氣翻滾,相互擠壓,一根顏色如煤炭般的亮黑色長矛逐漸成型。

    這根長矛有三米長,鵝蛋粗細,矛尖泛着寒光,帶着一種陰森寒意。

    可是讓王道人沒有想到的是,左丘竟然就在這一會功夫解決了三具死魂傀儡,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左丘慢慢轉頭看向王道人,猩紅漆黑相間的眼眸中溢出了暴虐如海的殺意。

    王道人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從未見過如此恐怖暴虐,直衝雲天的殺意,雖然他殺的人比左丘多出兩倍、三倍,乃至十倍、百倍,但是他殺的大多是在他面前如螻蟻一般的無辜凡人,從來不敢挑戰更強者。

    而左丘在下山之初就已經不止一次地斬殺同境界,甚至更高境界的修士了,十二年間血戰不絕,手上早就沾滿了修士的鮮血。

    左丘揮劍向強者,而王道人只敢揮劍向弱者,此時強者與弱者的位置似乎發生了變化,左丘成爲了強者,身爲煉神大修的王道人卻成爲了弱者。

    王道人覺得左丘似笑非笑的嘴角似乎在嘲笑他的膽怯與懦弱,洶涌的怒火衝破他的理智,他要讓這個小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銳利的矛尖破開阻隔的空氣,發出如惡鬼悽慘嚎叫般的尖銳聲音,這種讓常人恨不得戳爛耳朵的聲音卻讓左丘露出了一絲享受的微笑,他覺得自己如滾燙開水一般的大腦稍稍冷卻了一點。

    長矛矛頭直指左丘胸膛而來,白骨噬魂劍正面迎擊長矛,兩者的速度難分高下,半空之中兩者迎面相撞,劍尖對矛尖,針尖對麥芒。

    時間在此刻彷彿暫停了極其微小的一瞬間,甚至比一次眨眼還要短暫無數倍,但是這種暫停感卻十分的清晰。

    劍尖與矛尖相撞之處,一點明亮的白光驟然出現,密密麻麻的裂痕從矛尖處一點一點延伸,佈滿了長矛。

    “砰”

    巨大的爆炸聲伴隨着猛烈的衝擊波和耀眼的白光在中心處升起。

    長矛如同破碎的水晶一樣四濺開來,散落在泥土裏,漸漸變小、消失。

    白骨噬魂劍則被衝擊波高高拋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斜斜插在腳下的黑土裏,劍身上也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紋路。

    白骨噬魂劍早就和左丘心神合一,法劍遭受重創,左丘的腦袋也如同有錐子紮在腦漿中一樣。

    可是左丘的臉上絲毫沒有痛苦之色,這足以讓常人精神崩潰的痛苦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他對腳下的白骨噬魂劍也絲毫不關心,似乎並不在意法劍的損傷。

    左丘彎身扎馬,衝向王道人,腳步飛奔如馬蹄一樣踐踏着地面,“咚咚咚咚”,腳下泥土如炸雷一樣濺起,飛揚在左丘身邊如同絢爛的煙火。

    王道人面露喜色,在他看來左丘已經失去了最後的法寶,身爲仙家修士卻學那些草莽武夫一樣近身肉搏,可以說是黔驢技窮,再無手段了。

    他早在第一根陰氣長矛射出之後,就又結印施法凝聚第二根長矛,爲的就是不給左丘喘息之機,可是沒想到他卻自己送上門來了。

    王道人將矛頭對準了左丘右胸,他不會就讓左丘痛痛快快地去死。

    左丘的腳步聲震得人心神晃動,他速度也和奔馬一樣快,迎着長矛而上,步伐堅定,沒有絲毫地閃躲退讓。

    面目猙獰,眼中暴虐殺意更勝數分,無論從神態,還是行爲,左丘都好像已經瘋了一樣自尋死路,可是他紅黑相間的眼眸最深處卻閃爍着如冰晶一般的冷酷和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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