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
無人的黑暗中,一個異樣的聲音陡然響起,打破了這裏近乎永恆的寂靜。
噠噠。
噠噠噠。
那偶爾傳來的聲音逐漸連成一片,在這片寂靜的空間中引起了極爲微弱的迴響,似乎有什麼被驚醒了。
“吼”
短暫的激盪在這個空曠的領域傳開,然後迴歸平靜,似乎那樣憤怒的吼聲只是一個錯覺。
“哦,你的表情實在太糟糕了這可不太好看”
一點無質光芒亮起,而後逐漸放大,似乎被它所照射的一切物質都帶上了一種無法言語的特質。
躁動,變化,扭曲。
這無法言語的光芒展開,驅散了這片區域的黑暗。
這裏是深海,是陽光無法觸及的深處,或者說深淵。
一個陰影在這個被照亮的區域中靜靜站立,他就是那些無質光芒的來源。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身着黑色長袍,佩戴着狹長鳥嘴面具的男人。
一具腐朽腫大的奇形在他的手上涌動,不斷有奇形怪狀的肉芽從它的身上生長而出,然後如同燃盡的灰燼一般伴隨着男人的呼吸消散。
黑袍男人的手卡在這圖肥肉的脖頸上,因爲那可能是這團肥肉全身上下唯一還算尺寸正常的地方了。
他低頭看了看從自己腳下延伸出的肉毯,頗爲嫌棄地說了一句,“真是噁心,可別弄髒了我的美麗小寶貝兒。”
說着,他輕輕跺了跺腳。
那些還在向外扭曲蔓延的肉芽微微一抖,似乎預見到了什麼可怕的場景,然後極不情願的往回縮,放開那些已經被侵蝕一空的地面。
黑袍男人沒有動作,但他手上那根漆黑的手杖卻是詭異地彎折,對準那些肉芽輕輕一點。
手杖反方向的肉芽們開始了極爲迅速的增殖,而後化爲一團無質的泡沫消散,然後被激盪的水流衝散。
其他的肉芽似乎被受到了警告,忙不迭收回男人的鞋底,只留下一大塊被侵蝕後的石質地面。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那團越長越小的肥肉,“雖然你現在好像有點噁心,但是請你笑一笑,多笑笑總不是壞事”
說着,他用手杖在那張已經看出來曾經是生物的臉龐上點了兩下。
一張猙獰的笑臉鑿刻其上,淺褐色的不明液體從那兩個看起來是眼睛的空洞中飄出。
海水的激盪中,有一條半人半魚形樣的影子接近那個陰影。
而黑袍男人左手握着手杖,右手抓着那已經看不出人形的增殖物,似乎並沒有多餘的精力面對着突入起來的襲擊。
“吼”
短暫的掙扎後,這突然竄出的人造物也步上了前一個的後塵,開始了那可怖的增殖扭曲。
因爲第三隻手已經握上了它的脖頸。
但是人怎麼會有第三隻手呢
黑袍男人左手一團增殖物,右手拿着一根手杖,卻又多出了一隻手抓着它
不對,之前不是左手拿着手杖的嗎,怎麼現在
等等,現在怎麼又變回左手拿手杖了
看不清切,似乎黑袍男人接觸到的東西,甚至反饋出來能夠別觀測到的物質信息都在不斷地扭曲變化。
帶着黑色手套的手掌被陡然漲破,一團團長着醜陋肉瘤的微小觸鬚奔涌而出,在那襲來的人造物臉上畫畫。
“挺對稱的,不錯”
帶着滿足的嘆息響起,然後黑手套重新覆蓋上那隻噁心的手掌,“抱歉,你笑起來有點噁心,還是別髒了我的眼睛比較好。”
第三隻手恍若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兩團不斷增殖的扭曲人造物消失殆盡。
黑袍男人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在這不知多少水壓的海底深淵起舞。
而那綻放的光芒也隨之不斷波動,明滅不定。
在這個沒有任何法度規則束縛的地方,扭曲的源頭放浪形骸,不知多少年沒有人來過的海底深淵似乎也在與之相合。
“你們要向我這樣笑纔行。”
不知道是左手還是右手,反正就是沒有拿着手杖的那隻手透過鳥嘴面具,捂住了黑袍男人的臉頰。
黑色的手套和麪具被肉芽吞噬消失,一張人類的嘴生長而出,裂開粉嫩的嘴脣詭異地輕笑起來。
它微笑起來確實很好看,但這樣好看的笑容卻沒有人能夠得以觀賞。
然後那隻手移開,狹長的面具覆蓋其上。
男人舔了舔嘴脣,看着這沉眠在深淵中千萬年的廢城,“博坎特人的遺蹟果然還是能堅持這麼久,就是人蠢了點,而且很醜。”
說着他又幹嘔了一聲,明明之前說這些小寶貝兒是美麗的,真是個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傢伙。
切割工整的十二邊圓柱一直探向那不可見的黑暗,多邊菱形的建築隨處可見。
那上面佈置着諸多熒光物質衰變後的殘留,看來這是個愛好光明的種族。
宏偉的行祭之塔矗立在這黑暗的海底,訴說着博坎特人以往的輝煌。
在這不可探索的深海,海洋種族博坎特人建立了另一種偉大的海底文明,儘管這個文明連最後的餘暉都已經消逝殆盡。
千萬年後,只有不知疲倦的,腐朽的遺生人俑還在忠誠地守衛着這博坎特人最後的行宮。
從遠處那些蜂巢般密集的建築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閃爍而過。
爲什麼這裏會有人類的遺蹟他們爲什麼消亡
爲什麼這個黑袍男人能在這裏生存還能說話難道那些不知多大的水壓不會對他造成傷害嗎
還有那些扭曲是怎麼回事
一切都沒有答案,但這些答案沒有人能回答,也沒有誰在乎。
龐大的博坎特人廢城遺蹟微微顫抖起來,原來之前它和黑袍男人的共舞並不是錯覺。
沉眠於此的屍骸被喚醒,從那些狹小的縫隙中穿行而過。
它們的身軀就如同水流那般柔和,輕柔而快速地流動到了這不知多少年沒有啓用過的行祭場上。
在快速的增值中,這些屍骸迅速分化成了各種海洋動物與人的結合體。
明明是這樣詭異而作嘔的情景,但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卻點了點頭,似乎還挺滿意。
看着這些屍骸內部不斷扭曲蔓延的肉芽,男人又撇了撇嘴,“真是醜陋。”
“算了,這也沒什麼,”手杖在他的手掌上輕盈地揮舞,“去吧,完成你們生前的夙願,畢竟你們博坎特人基本都是在那一步被過濾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