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錢是不可能賠錢的,永遠都不可能賠錢的。
人羣中立刻傳來騷動,很快有關係好的親戚挺身而出。
這男人大概三十出頭的年紀,擺出一副仗義執言的架勢,底氣十足的應付道:“妹夫,他不過是個小孩子,看你車子漂亮想摸摸而已,用不着這麼嚴重吧還是說你根本看不起我們這些窮親戚”
“不好意思,我這人對錢沒什麼概念,只是特別看不起胡攪蠻纏的人。”
楚昔年要笑不笑的回敬過去,眉眼間的神色冷硬到不近人情,“實話告訴你們,這車是我上個月剛提回來的,勞斯萊斯的最新款,十萬已經是成本價,還是說你們更願意通過鑑定部門協商”
一聽數額絕不僅止於十萬而已,男人訕訕的嘖了嘖嘴,不敢再隨便開腔了。
這樣一來,場面頓時變得十分尷尬,直到黃偉不動聲色的咳嗽一聲。
衆人像是得到了什麼暗示,一個個繼續埋頭開始撒紙錢,非要把這弄得像靈堂一樣才肯罷休。
唯有老爺子抱着他可愛無辜的小孫孫,坐在那裏直拍大腿:“孫女婿,你可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見識,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裏拿得出十萬塊”
“爺爺,我怕”他懷裏的混小子也適時開口,哇哇哇的大哭起來:“姐夫不喜歡我”
“閉嘴”老爺子怒從心頭起,嘴上說着狠話,蒼老的眼睛裏也淚汪汪的,“你這臭小子還有臉哭,反正家裏拿不出錢賠,要不我乾脆把你打死在這,拿命抵錢”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
“不想死也由不得你,除非孫女婿說不計較,否則與其讓你被抓緊監獄裏受罪,還不如我這個老頭子直接結果了你。”
這爺孫倆一唱一和的演着戲,時不時偷偷望向楚昔年,指望着他會在下一秒回心轉意。
令他們失望的是,楚昔年笑而不語,無動於衷的睨着這場好戲。
與此同時,他暗中屈起手指,不着痕跡的敲了敲身旁的車門。
這種情況下,雖然沒辦法和車裏的小可愛交代更多,但他相信秦伊人看得懂他的暗示。
須臾過後,秦伊人按下車窗,開口前猶豫了一瞬。
她明白楚昔年斤斤計較的目的是爲了充當壞人,再由她出面平息這場鬧劇,藉此挽回在記者面前的印象分。
可是,這樣一來楚昔年爲富不仁的形象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她所做的事情無非是禍水東引,把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楚昔年身上而已。
他的所作所爲都沒有錯,又是爲了她而甘於當這個壞人,難道她真的能心安理得的站到黃家那一邊去
就在她思考的短短几秒,人羣已經按捺不住攀親道故的衝動,什麼七大姑八大姨一擁而上,打開車門硬生生把她扯下車子,七嘴八舌的說這着她根本沒有任何印象的童年趣事。
秦伊人滿面爲難的杵在衆人中間,心不在焉的聽着他們絮叨,只想儘快解決這混亂不堪的一切。
而束手無措的老大爺總算等到正主出現,把秦伊人當成救星看待,中氣十足的吼了一句倩倩,成功壓過其他人的聲浪。
“你看看,不是我這個舅老爺多話,實在是你找的丈夫太不像話”
仗着身後有記者做靠山,老大爺厚着臉皮顛倒黑白,當面告起狀來:“你這小表弟和你這麼多年沒見,不過是想和你親近親近,他倒好,口口聲聲賠錢賠錢,嚇着你的小表弟可怎麼辦”
“就是就是。”
“黃倩,你可得替他們做主,不能讓那一老一小被人欺負”
“哎呀,長得帥又有什麼用,有錢人真是壞了良心。”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再度復甦,嘰嘰喳喳吵得人頭疼。
整個過程中,記者早已帶着攝像師把鏡頭對準了滿不在乎的楚昔年,挖空心思想着要怎麼把新聞寫的更有爆點,關鍵詞當然和欺凌弱小,爲富不仁相關。
就在大家都篤定秦伊人會逼不得已的服軟,又或者乾脆沉默不言的時候,一道沙啞的嗓音輕輕響起:“抱歉,我不認爲我的未婚夫有哪裏做錯了。”
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指的大概就是眼下這種場面。
包括楚昔年本人在內,衆人的目光同時匯聚到秦伊人身上,像是一時不能理解她話裏的含義。
“倩倩,你說什麼”
老大爺臉上得逞的笑容僵住,震驚過度之下甚至忘了繼續哭天抹淚的博同情,氣哼哼的直拍大腿:“你這丫頭真是學壞了,竟然幫着個外人欺負自家人,就一點都不覺得羞愧嗎”
這會兒,楚昔年暗道了一聲傻丫頭,分開衆人走到秦伊人身邊,溫柔深情的與她十指相牽。
後者眼神躲閃的望向他,似乎正在內疚辜負了他的一番心意。
楚昔年眼中笑意漸深,不着痕跡的對她搖了搖頭。
既然他愛她,又怎麼會不瞭解她爲他着想的目的
見楚昔年並沒有怪她的意思,秦伊人立刻放鬆下來,緋色的脣角揚起柔柔的笑意。
衆目睽睽之下,她牢牢握住了男人的手,挺直脊背的回答道:“只要他不覺得我羞愧,我就沒什麼好羞愧的。”
霎時間,按下快門的聲音響成一片。
在這樣嘈雜的背景音下,黃偉手裏捧着母親的遺照,緩步踱到秦伊人面前。
再次見到遺像上溫良賢淑的女人,秦伊人心底一顫,突然有了些說不出的難過。
但凡黃偉提出的邀請可以滿足,她都不願意放任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
“小倩,你不認我沒關係,可你總還欠着咱媽一句對不起。”
四目相對,黃偉倉促的抹了把通紅的眼角,隻字不提對秦伊人的指責,只是滿含悲愴的低聲道:“媽臨死前對你的囑咐,你都忘了嗎”
“黃先生”
秦伊人進退兩難的抿了抿脣,深知不能在這種場合說出她曾失憶的真相。
有時候時機就是這麼重要,即便她說的是真話,也會被人當成是推卸責任的謊言。
楚昔年狐疑的瞧着黃偉,以對方高中畢業的文化水平,要不是有人在背後操縱,他怎麼說得出這麼聲情並茂、宛如抒情作文一般的言論
“事到如今,你還是叫我黃先生”十分悲傷的搖了搖頭,黃偉一臉落魄的站在原地不動,自言自語般苦笑道:“也對,現在你好不容易找到比我有錢一萬倍的男人,哪還能記得當成對母親的承諾”
他這話看似無奈,實則字字句句都帶着刺,輕而易舉把秦伊人扎的鮮血淋漓。
記者們當然不會錯過這個絕妙的機會,客客氣氣的插入二者之間,舉着話筒左顧右盼:“秦小姐,您介意我們問一問那個當初的承諾是什麼嗎”
秦伊人秀眉微蹙,絞盡腦汁的想着如何婉言拒絕。
想也知道,黃偉根本是打算藉由亡母的遺願來向她逼婚,一定非常樂意將此事到處宣揚,哪怕他並沒有任何證據。
“她不介意,但我介意。”
霸道的打斷記者蠢蠢欲動的追問,楚昔年上前一步擋在秦伊人身前,煞有其事的笑道:“別看我這個樣子,實際上我的佔有慾很強,不喜歡任何人對我未婚妻的過去刨根問底。”
記者們都知道楚昔年身家不菲,爲了以後的工作着想,這時候願意賣他個面子,連忙抱歉道:“啊啊,那當然是以當事人的意志爲先。”
不遠處,黃偉本來都準備好暢所欲言,又不得不把準備好的腹稿嚥了回去。
“那就好,另外你們這樣堵在這裏,豈不是很不方便別人進出是不是太沒有公德心了”
專挑着不易察覺的地方反擊,楚昔年牽着秦伊人徑自向前,漫不經心的吐槽道:“話說,你們就這麼報道這種沒有公德心的做法,就不怕別人有樣學樣,搞得整個江海水泄不通”
“呃”
記者們總算嚐到了尷尬的滋味,跟着他們的腳步頓時慢了幾分,“您誤會了,我們並不是鼓勵這種做法,發佈出去只是方便大家引以爲戒。”
“是嗎”比起胡攪蠻纏的流氓無賴,楚昔年更習慣和記者們打交道,輕而易舉的佔據了主導權:“可惜我的肖像權很貴,恐怕在你們播出節目以前,還得先問問我的律師。”
記者們頭如搗蒜,“嗯嗯,我們記住了。”
“另外,我知道你們習慣各種誇張的修辭,等到節目播出以後,我會專門找幾個這方面的律師,好好分析你們所說的每一個字,只要有一個字不符合事實,就等着接律師函吧。”
說話間,楚昔年氣場強大的讓其他人望而卻步,順順利利的走到了別墅的雕花鐵門前。
早有傭人在這裏等着,一見到二人靠近,連忙把大門打開,把二人請進了家裏。
那些記者們本來還想繼續跟下去,卻險些被隨後關閉的鐵門拍到鼻尖。
意猶未盡的瞅着那對璧人的身影遠去,一個個氣憤懊惱又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