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言夏夜敢無動於衷,女傭卻不敢就這麼看着秦老在自己的家裏吃了閉門羹。
她匆匆把餐盤放到一邊,追隨着秦老前往走廊深處,怯怯的替大小姐說好話:“老先生,大小姐可能身體不舒服,不如您去忙您的,我會好好勸勸大小姐的。”
秦老長長的嘆了口氣,沙啞蒼老的嗓音像是在問她,又像是自言自語:“你說,早上是我做錯了麼”
女傭嚇了一跳,儘量圓滑的應付過去:“您當然不會錯,只是大小姐沒能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不,不對。”
緩緩搖了搖頭,秦老渾濁的眼睛裏升起一點亮光,頭也不回的吩咐道:“你去把那個混小子找來,早上徐家的外人在場,有些話我不好多說他倒好,合着外人一起欺負自己的妹妹,算個什麼東西”
“老先生,這”欲言又止的咬了咬脣,女傭實在不想冒着失貞的風險單獨去見秦景一,“恕我直言,大少爺一向看不起我們這些人,不如我幫您去找管家,讓他替您去請”
秦老沒想到秦景一的名聲已經壞到這種地步,表面上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嗯。”
懸着的心放回肚子裏,女傭感激的深鞠一躬:“謝謝老先生。”
直起身子呼了口氣,女傭忙不迭的去執行秦老的命令,沒有留意到秦老陡然深沉的目光。
二十分鐘過後,管家帶着不情不願的秦景一走了過來。
“老先生,少爺剛剛還在健身,洗了個澡纔過來見您,所以多花了一些時間。”
秦老久病沉痾,強撐着口怒氣站在這一動不動的等,面色照平常難看了幾分。
偏偏秦景一絲毫沒察覺到父親的不對,只看了一眼言夏夜的房門就氣不打一處來,十分不悅的問:“叫我幹嘛”
管家若有所思的低聲提醒:“少爺,請注意您的語氣。”
比起囂張跋扈的自大狂秦景一,他跟在秦老身邊效力這麼多年,遠比秦景一更加識時務。
但秦景一半點不理會他的提醒,專心致志走在作死的道路上,開口還是那麼惹人生氣:“醜話說在前面,我纔不在乎言夏夜那死丫頭喫不喫飯,不如說餓死她更好,有本事她就一輩子別從房間出來千萬別餓的半夜跑出來偷東西喫,像個老鼠似的讓人看不起”
一邊說着,他一邊提高音量,故意說給房間裏的人聽。
秦老讓秦景一來的目的是道歉賠禮,此刻見了他這火上澆油的舉動,頓時糟心的不行。
提着柺杖用力在地上頓了頓,他老成持重的壓着火氣,“景一,不管徐家那小子說的話是真是假,你都得記得夏夜是你妹妹,你幫着外人欺負妹妹,就是不對”
“我媽只生了我一個,我可不記得還有什麼見鬼的妹妹”
橫眉立目的懟回去,秦景一翻了個白眼轉身要走。
“你給我站住”
在他身後,秦老按着胸口咳嗽幾聲,怒不可遏的威脅道:“你要是還想要你的銀行卡,就得給老子乖乖聽話”
這一招對秦景一來說,向來是無往而不利的殺手鐗。
畢竟那些會所裏漂亮的小姐姐們個個都只和鈔票有緣分,如果沒了鈔票,他秦景一也不過是芸芸衆生裏的一個普通人,這可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不過此刻最讓他難受的,無疑是秦老最終選擇站在言夏夜那邊。
沒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站在一個間接毀掉他下半生性福的女人那邊
要不是他手裏沒有證據,還真想立刻看看真相大白的時候,他這老糊塗了的父親又會是怎樣一張後悔不迭的嘴臉
勾着脣角陰冷的笑了笑,下一秒,秦景一霍然轉身。
無視秦老滿面的怒色,他飛起一腳踹在言夏夜的房門上,粗着嗓子叫囂:“開門,給我滾出來”
白色的房門在這一腳的威力下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堅固的紋絲不動。
反倒是踢出一腳的秦景一疼的齜牙咧嘴,抱着腳跳了幾步,氣急之下完全忘了應有的僞裝,惡劣本性暴露無遺,指天畫地的要言夏夜出來受死。
“廢物,你給我閉嘴”
秦老忍無可忍,二話不說的舉起柺杖在秦景一小腿處抽了一下。
隨即,他在這蠢兒子張牙舞爪的慘叫聲中看向管家,心平氣和的發問:“夏夜房間的鑰匙在哪”
“就在我身上。”
畢恭畢敬的從腰間解下一串鑰匙,管家很快從中找出對應的那一把,猶豫着遞給秦老:“老先生,假如大小姐只是想一個人呆着,我覺得咱們還是不要打擾她比較好。”
“你不懂。”秦老接過鑰匙,在開門前已經有了猜測,“夏夜那孩子性格溫和,如果她真的在房間裏,就算她還在生氣,也會看在我年老體衰的份上,開門請我進去坐坐。”
“您的意思是”管家一怔,很不確定的說:“從早上開始,我沒有收到大小姐從房間裏出來的消息。”
“所以,她不是從正門出去的。”
說話間,秦老把鑰匙插進鎖孔,擰了一下之後用力推開房門。
房門悄無聲息的向後打開,迎面吹出一股極強的冷風。
半開的落地窗邊,秋風吹得窗簾獵獵作響,連帶着那條綠色的牀單一同隨風搖擺,整個房間裏安安靜靜,空無一人。
這一幕完全在秦老的預料之中,表情平靜的沒什麼波瀾。
而管家則不可思議的注視着房間裏的一切,急匆匆的上前關了窗戶,拿着言夏夜的被單不知如何是好。
假如房間裏是其他什麼人,他一早就會命令保鏢嚴防死守,連一隻蒼蠅都不準隨便出入。
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家大小姐平時看上去溫柔文靜,竟然還有爬窗翻牆的膽量和說做就做的行動力,從這房間的溫度來看,顯然她早已離開很久。
“抱歉老先生,是我工作失職,沒能留意到大小姐的去向。”
秦老走到沙發上坐下,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她是在生我的氣,這不怪你。”
走廊上,秦景一緩過了腿上的抽痛,探頭往房間裏看了看。
緊接着,他立刻不屑的哼笑起來:“老頭,虧你還巴巴的跑來給人家道歉,結果人家根本不稀罕你的道歉,說到底那死丫頭和厲雲棠的關係不清不楚,沒準兒早就跑到野男人那求安慰去了。”
兩個小時後,雲朵睡眼惺忪的在言夏夜懷裏滾了滾。
“你醒啦”
“嗯嗯。”小傢伙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的陳設:“言言,我們這是在哪裏”
言夏夜知道他是睡糊塗了,打開一瓶果汁遞給他,嗓音溫軟的解釋:“咱們這是在醫院,雅兒病了,你說要來看她,還記得嗎”
“記得。”捧着果汁吸了一口,小云朵再度看了看四周,困惑的問:“我記得我好像在走廊上睡着了”
“一開始是那樣沒錯,後來太陽落山,走廊溫度太冷,怕你感冒所以帶你來病房睡。”
“那雅兒呢,雅兒怎麼樣啦”以爲雅兒的手術肯定已經圓滿成功,小云朵面露愁容的扁着小嘴:“我還答應要和她一起玩家家酒,不知道現在裝沒這回事還來不來得及”
言夏夜聞言莞爾,稍頃苦笑道:“你現在不用擔心這個,因爲雅兒的手術還沒做完。”
“還沒做完”
不解地睜大眼睛,小傢伙扭頭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粉雕玉琢的小臉上逐漸染上不安:“言言,雅兒還在手術室裏嗎”
“是,你爹地和他們一起在手術室那邊等,只有咱們兩個忙裏偷閒。”
握住小傢伙軟軟的小手,言夏夜望着他輕嘆口氣:“醫生說還需要三個小時左右,我帶你出去喫晚餐,回來之後我們再一起去那邊等,好不好”
“好。”摸了摸自己扁扁的小肚子,小云朵知道這種時候不該給大人添麻煩,乖巧的接受了言夏夜的全部提議,隨後不大肯定的小聲問:“言言,雅兒會沒事的,對不對”
“”
身爲成年人,言夏夜當然很清楚手術的時長和危險程度成正比。
但她實在不忍心把殘忍的現狀對小傢伙如實相告,敷衍着淺笑了一下:“希望如此吧。”
小云朵似乎意識到什麼,垂着小腦袋安靜了片刻。
言夏夜給了他一點時間思考,擡手揉了揉他的發頂,“雲朵”
小傢伙沉默的坐在那,約莫幾分鐘後輕輕開口:“言言。”
“嗯”
“等雅兒醒了,我一定會陪她玩家家酒,這次玩多久都可以。”仰起小臉回給言夏夜一個甜笑,雲朵呼的一下掀開被子,天真樂觀的大聲道:“我們快去快回,免得雅兒醒來時看不到我們。”
被小傢伙身上的活力感染,言夏夜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來。
在病房附帶的洗手間內完成簡單的洗漱,她和小云朵手牽手的往外面走。
路過樓梯口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來歷不明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