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宮凌夜吩咐道。
司機疑惑他爲什麼突然停車,不過還是減緩了車速,將車平穩地停在了街邊。
“你們回酒店。”宮凌夜說着,將文件放下,只拿了手機便拉開了車門。
前面的裴俊還在遲疑:“總裁,您自己……”
“我自己回去。”宮凌夜說罷,已經走向了那飛雪漫天處。
他站定在街道的這一頭,目光落在另一頭的那個嬌俏身影上。
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她,整個人沐浴在那片白色的光影裏,手虔誠的擡起,去接那並沒有冰涼觸感的雪花。
周圍喧囂,她安靜地站在那裏,整個人似乎是這片世界裏唯一的靜謐。
頭頂大屏幕兩旁的音響裏,傳來低磁的歌聲:“輕輕,落在我掌心。靜靜,在掌中結冰。相逢,是前世註定。痛並,把快樂嚐盡。”
宋伊人站在飛雪裏,眸色有短暫的茫然。
“明明,話那麼寒心。假裝,那只是叮嚀。淚盡,也不能相信。此生,如紙般薄命。”
宮凌夜穿過馬路,望着距離自己不過七八米遠的女孩。他沒有上前,只是目光淡然地注視着她。
音樂還在繼續:“我慢慢地聽,雪落下的聲音,閉着眼睛幻想它不會停。你沒辦法靠近,決不是太薄情,只是貪戀窗外,好風景。”
宋伊人望向街邊的一家小店,擡步走了過去。
門口,有個兩歲多的寶寶正在伸手抓雪,臉頰上都是純真的笑容。
他的身後,一對年輕夫妻正笑着說着什麼,頭頂的牌匾上赫然寫着幾個字:“燕趙琴行。”
宋伊人看到他們,脣角溢出一抹虛無的笑,她繼續靠近。
身後不遠處,宮凌夜也跟着走近,只是和她保持了七八米的距離。
雪越下越大,音樂此番已然掀入了高.潮,歌手低磁的嗓音在整個落滿夏雪的街頭暈染:“我慢慢地品,雪落下的聲音,彷彿是你貼着我叫卿卿。睜開了眼睛,漫天的雪無情,誰來賠這一生好光景……”
宮凌夜聽到最後一句,不由擡起頭,望向頭頂的大屏幕。
此刻,他的視線都被雪花所佔據,明知那都是人造的光影,可他還是忍不住擡手,去觸及那一片片晶瑩的六邊形。
“誰來賠這一生好光景……”
宋伊人輕嘆一聲,走到了琴行的門口。
“您好!是來看琴的嗎?”年輕女人問道。
宋伊人搖頭,遲疑了兩秒,開口:“我能不能借你們的鋼琴彈一下?”
女人有些困惑,不過還是馬上點頭:“好啊!”
說完,她將門口的寶寶抱起來:“寶寶,我們聽漂亮姐姐彈琴!”
小傢伙顯然更喜歡玩雪,所以,扭着身子不願意進去。
宋伊人此刻,已經坐在了鋼琴前。
她擡起手,白皙纖細的指尖落在琴鍵上。
而恰好此時,剛剛那首曲已經結束,只是飛雪依舊,籠罩着這個浪漫的城市。
宮凌夜望着門口斜對着他的宋伊人,他的視線穿過晶瑩的雪花,落在她的面孔上。
她的神情安靜,他卻讀出了某種傷感的味道。
熟悉的旋律在耳畔流淌,赫然是他錯過的那首《踏雪之聲》。
他那天從電話裏聽到她彈琴,就曾設想過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他想過很多,卻只有此時此刻,才發現,所有的想象和現在的她比起來,都顯得太過蒼白單薄。
她靜靜地坐在那裏,琴行裏的燈光將她的面孔鍍上了一層瑩潤柔和的光。她的身後是一片光怪斑駁,霓虹的顏色若天闕流火,雪白晶瑩又爲整個世界鍍上了一層朦朧。
他站在雪裏,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聽着她送給他的演奏會。
而琴行門口,小傢伙或許玩雪玩累了,於是,又跑了進去,趴在宋伊人旁邊的鋼琴前,大眼睛望着這個漂亮又陌生的姐姐。
一曲終了,宋伊人又繼續彈下一首。
過往的很多東西,若浮光掠影般,在心頭不斷重現。
她對上前面小寶寶的眼睛,心頭驀然一酸。
過去聽人說‘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或許沒有感觸,可是此刻,或許是因爲白天見到了弟弟,也或許是此刻的‘一場雪’,讓她心頭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難以紓解。
‘燕趙琴行’,她知道爲什麼叫這個名字。只因爲這家女主人姓燕,男主人姓趙。
她知道他們的很多故事,只因爲當初的她,和他們都是高中同學。
甚至,三年前,宋伊人還收到過他們的結婚請帖,只是,她最終因爲‘死亡’,沒能去赴約。
一道生死牆,阻隔了所有,她即使站在熟悉的人面前,也無法和他們說什麼了。
小男孩望着宋伊人,望着望着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躊躇了一下,還是爬到了宋伊人面前,眨巴着大眼睛:“姐姐,你怎麼哭了?”
宋伊人對上男孩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她喉嚨有些發堵,發不出聲音。
當時,她還記得,當初燕子對她說,她得趕緊辦婚禮了,因爲肚子瞞不住了……
一晃三年,她的孩子都這麼大了啊!
小男孩見宋伊人沒有回答,他想了想,跑去裏面拿了紙巾給宋伊人遞過去:“姐姐不哭了,寶寶給你糖喫!”
說罷,還真塞了一塊糖給宋伊人。
宋伊人接過去,扯出一抹笑容:“謝謝寶寶,你叫什麼名字?”
“寶寶叫鼓鼓!”小傢伙說着,目光又看向了外面某個方向,然後擡起胖乎乎的小手,指着一處:“姐姐,剛剛有個叔叔一直在那裏看你!”
宋伊人聞言,疑惑地轉頭,順着小傢伙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可是,黑夜中只有翩然的雪花,並沒有人。
小傢伙顯然也發現人不見了,表情不由困惑,皺着眉頭道:“咦,叔叔怎麼不見了?”
宋伊人收回目光時,小傢伙已經被燕子抱了起來。
“哈哈,我兒子就是個自來熟!”她笑着,將他抱起來:“鼓鼓,快九點了,該洗香香睡覺了!”
鼓鼓顯然不願意,噘着嘴:“鼓鼓要和漂亮姐姐玩!”
“和你爸一樣,看到個美女就轉不開眼!”燕子恨恨地說着,衝着裏面的男人來了一個眼刀。
男人立即舉手投降:“老婆,冤枉啊,我臉盲!”
宋伊人看到兩人還是和三年前一樣,脣角不由慢慢溢出了笑容。
她擦掉了睫毛上的淚珠,衝鼓鼓揮了揮手,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