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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舉火成炬(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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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陰沉,月色被遮掩,雖然沒有什麼過分的寒風,但本就是冬夜,寒冽之氣不必多言。而就是這麼一種情況下,黃河北道南岔口兩岸,一場僅僅是雙方戰兵便實際上接近十萬狀態下的戰鬥正在進行。

    但是整個戰場卻在晦明晦暗的夜色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狀態。

    河道東面的大名城與河道西面的元城,無疑是戰場的核心焦點,雙方主帥外加雙方實際上的指揮部、中軍營寨就這麼隔河相對,雙方前沿的直線距離可能只有六七百步,卻因爲一條大河的存在而不得不保持對峙。

    更讓人感到不安的是,這條河的河道固然不會輕易縮減,但其中的河水卻越來越淺,而且越來越有可能徹底封凍,使之反過來成爲通暢大道,隨時隨地成爲逆轉戰場局勢的關鍵。

    兩城往南去,宋軍中軍不下萬餘衆,數名統制官領軍,在湯懷的總領下忽然渡河,弄得熱鬧非凡,聲勢極大……鼓譟聲、喊殺聲,外加大大小小蔓延了十餘里的火光,形成了整個戰場動靜最大、最混亂,也是僅次於元城最光亮的地方。

    但是,雙方指揮官心知肚明,這裏是最不要緊的地方,湯懷此次渡河過去,就目前來說,主要任務就是要搞出動靜來。

    往北去,雖然也有繁星點點的火光,但卻整體上呈現出一種安靜、沉寂的情狀。

    而雙方指揮官也都清楚,這裏是此戰最終之根本,是蘊藏殺機的地方,因爲再往北一些的館陶境內,便屯駐着一支龐大的金軍主力,他們引而不發,隨時可以南下掃蕩這片區域,並隨時支援元城,而宋軍想要攻城,必須要在這片開闊的地方掌握主動權,阻攔住金軍援兵纔有可能。

    這個空當,本就是一種陷阱與誘餌。

    往西去,也就是元城更西的金國佔領區,火光漸次晦暗,到了永濟渠那邊,或者說黃河北道西岔那邊,乾脆沒有一點動靜與火光,宛如濃黑的背景一般。

    可以想見,彼處原本密集的城鎮中,在大多數丁壯都被拉走充當籤軍以後,面對東面的戰火,會是何等小心翼翼。

    不過,或許不遠的將來,那裏還會出現放在任何時代都足以載入史冊的龐大主戰兵力,一支前所未有的騎步大軍將會彙集而來。

    往東去,也就是大名城身後的宋軍主力的總體盤踞區域,雖然沒有刻意喧嚷與放肆,但是各個據點的燈火,往來不停的士卒、人羣,造成的動靜和整體的光線根本無法被遮掩。

    這裏正醞釀着今晚行動的最終成敗,船隻在橫穿陸地,民夫在盡全力整備工事板材、拉縴運輸,甚至是在燒鍋做飯,一支龐大的精銳主力部隊也在候命。

    然而,最奇怪的地方終究還是戰場的中樞節點那裏,金軍大名府行軍司都統高景山所居的偌大元城燈火通明,城裏城外嚴整號令,秩序井然,與此同時,宋軍河北方面軍元帥岳飛所在的偏小的大名城卻暗沉沉一片,除了必要的燈火外,沉寂的可怕。

    沒辦法,這是一場‘偷渡’,原本就應該選在沒有月光的本月上旬發動纔對,如今等到中旬,也不得不專門挑了一個天色陰沉月亮被遮蔽的夜晚,這種情況下,大名城‘必須’要儘量減少光線才‘對’。

    也正是因爲如此,兩城中間那日益狹窄的河道之上,光線顯得格外晦澀難名。

    唯獨,明暗交加的河道之上,有些東西又不可能因爲沒有足夠光亮就能輕易無視它的強烈存在感的。

    田師中在城北候命,王貴在故城鎮指揮陸地行船,張榮遲遲不見蹤影,至於其餘將佐也多領下了任務,早早去別處了。此時的大名城內,靠着西側水門的那處專門放熱氣球的高臺旁,岳飛孤零零端坐於一把椅子上,便是周邊數十步內,也只有一個御營水軍的參議官尤學究,和一個專門負責熱氣球的指揮貝言隨侍。

    整個高臺周邊只有兩三個火把,根本看不清岳飛的面色。尤學究也沒有了之前在自家節度跟前的那般從容與放肆,只是有些喪氣的攏手蹲在旁邊的高臺下,動都不敢動。至於貝言,此時明顯有些慌張到不知所措,同時又不敢輕易動彈,只能在站在那裏枯燥的陪同這二人忍受下去。

    沒錯,就是忍受,三個人都在忍受。

    立在這個地方,儘管南面的喊殺聲清晰可聞,卻根本遮不住數百步外金國石砲發射的呼嘯聲,遮不住砲丸砸入水面那沉悶的撲通聲,以及碰到什麼木料後發出的清脆撞擊聲……最後那一種聲音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比偶爾發出的慘叫聲還讓人難以忍受。

    因爲誰也不知道這種清脆的響聲背後,到底是宋軍的毫髮無損,還是更大規模的損傷。

    而這,也正是爲什麼蕭恩和他的部屬做的這件事情,會顯得那麼令人難以接受的所在,爲什麼張榮會那般糾結的所在,更是尤學究此時幾乎崩潰,卻根本不敢逃避的所在。

    這不是什麼戰場上光明正大的犧牲,不是大規模作戰中的刀槍無眼,而是說,這麼一羣子好漢的性命從直觀角度而言就是一種浪送。這種註定要付出巨大傷亡的突襲,是一種虛無縹緲的,誰也不敢打包票說絕對有用,只是從最高層面,從戰略上而言,似乎必須的佯攻。

    可問題糟糕就糟糕在這裏,因爲這樣的話,它的有用、沒用似乎完全是建立在對面指揮官高景山的水準與判斷能力上的。而與此同時,儘管大家心裏可能都還明白,但宋軍主帥嶽鵬舉卻拿不出明確證據說這些人的作爲是關鍵性的、必須的。

    對上拿不出,對下拿不出,對蕭恩和他的部屬們來說拿不出,對事後可能要因爲蕭恩他們佔據功勞而不服的其他各部將士也拿不出,卻偏偏爲了整體作戰計劃的順利,要人家這多好漢平白去送性命。

    沒辦法,所謂御營大軍,不過是一個從八年前才草創整合而來的部隊,它雖然已經是一個有着成熟套路的複雜系統,比如有了密札制度,有了統制官制度,有了親軍文化等等,但還是沒有在這種特定戰術上形成特定的軍事術語,讓人通俗的認可這種犧牲的價值,就好像大家不用說都會認可哨騎的必須性一樣。

    當然,城上的岳飛和河道中的蕭恩,現在無疑是在建立這種機制……因爲當岳飛下達了這個軍令後,蕭恩毫不猶豫的執行了。

    岳飛枯坐在那裏,並不曉得蕭恩是如何想的,也不曉得尤學究是怎麼想的,可對於本就善於思考的他來說,此時不免有些恍惚……慈不掌兵,義不掌財,話可以輕飄飄的說出來,軍令可以咬牙寫下去,但真這般坐在這裏,強迫自己去聽這些砲石飛空、砸船傷人聲音的時候,纔會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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