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記憶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越是想要忘記的過往,往往越是記得清晰。
已經做了祖母的姚氏,依舊記得自己剛嫁進郡公府時受的所有委屈。
尤其是桓崧得知姚家的實際情況後對她的那些冷嘲熱諷,每一個字,甚至是每一個眼神,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同樣記得,處處都比桓崧優秀的郡公府世子桓巖,又是怎麼對待他的新婚妻子的。
還有老郡公,那才真是百年難遇的癡情男子。
果然是父子天性一脈相承,繼承爵位的同時,連那份癡情也一併繼承了麼?
雖然沒有正式請封,身爲郡公嫡長子的鬱哥兒也是理所當然的世子人選。
迎娶身份尊貴的弋陽郡主爲妻,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並不如旁人想象中那樣迫切。
鬱哥兒這般對待郡主,唯有真心戀慕才能解釋得通。
這一點讓她怎麼也想不明白。
除了身份和容貌,這般一張口就得罪人,性格膚淺輕狂的女孩子,竟還有那般優秀的男子真心喜愛。
假若鬱哥兒也繼承了祖父和父親的那一份癡情,那弋陽郡主豈不是……
這樣的好命旁人真是羨慕都羨慕不來!
姚氏按下心中的酸楚,用最柔和的語氣問道:“郡主嫁進桓家也有十幾日了,一切可還習慣?
咱們畢竟隔着房,有些事情大伯母也不方便做,以免有心之人多想。”
“也沒什麼不習慣的,就是這幾日桓二哥跟着祖父去大營了,我一個人待着有些無聊。”
說到這裏她的眉頭微微一皺:“大伯母說的有心之人指的是母親?”
饒是做足了準備,姚氏依舊尷尬得不行。
這孩子真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半點事情都存不住!
姚氏強撐着笑道:“大伯母不是那個意思。”
蕭姵翻了翻眼皮,十分難得地沒有繼續懟她,而是有些沮喪道:“我這個人命苦得很……”
姚氏:“……”
這話還不如直接懟她來得順耳!
卻聽蕭姵繼續道:“我自小沒有娘,打從懂事那日起就盼着將來有個好婆母。
只要她真心待我好,我一定把她當親生母親一般孝敬,讓她享盡榮華富貴,在大魏橫着走。
誰知真出嫁了,夫君卻和我一樣苦命,也是個沒有見過親孃的人。
如今的婆母看着倒是慈眉善目,可我與她就是說不到一塊兒。
看來人就是得認命,千萬不要去肖想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或許是她的聲音太過幽冷,姚氏心中多少還是生出了幾分同情。
她趁機溫聲勸道:“郡主千萬別這麼想,你婆母那個人就是不太會說話,人還是挺好的。
再說了,府裏的長輩又不止她一個,還有大伯母呢。
你要是不嫌棄,今後便時常到我那邊逛逛。長房人多熱鬧,大家說說笑笑一天就過去了。”
蕭姵只是笑了笑,並沒有立刻給出準話。
姚氏有些心急,果真是國公府的姑娘,性格耿直不假,腦子是真不笨,並不似當年的喬氏那麼好哄。
“對了,大伯母。”蕭姵突然間又開口道。
“怎麼了?”姚氏擡眼看着她。
“我這個人一向心直口快,方纔說大嫂的那些話都是無心的,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哪裏,我年輕時脾性和郡主也是一樣的,心直口快多好啊,說明你的心眼兒好。
你大嫂就是心氣兒高,人也是不壞的。
你們小妯娌年紀相仿,以後要時常來往,也算是多了個朋友。”
“聽您這麼一說,我心裏更不好受了呀。”蕭姵的小臉泛着粉紅,語氣有些焦急。
“真的沒事兒,郡主且放寬心。”姚氏大着膽子握住蕭姵的手,安撫地拍了拍。
蕭姵想了想:“流光錦雖難得,但我大姐姐給我每個顏色都準備了好幾匹。
大嫂那樣的絕色美人,就應該穿最漂亮的衣裙。
剛纔我把她得罪了,索性就送她一匹紅色的流光錦算是賠罪。”
“這可使不得……”姚氏趕緊阻止:“流光錦萬金難求,皇后娘娘的心意更是無價之寶。
郡主若是有心,隨便送你大嫂些小玩意兒,表示一下心意即可。”
“區區一匹流光錦而已,只要我喜歡,要多少姐夫都捨得給。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待會兒宴席結束後,煩勞大伯母幫我個忙。”
姚氏只好笑道:“郡主放心,大伯母一定把這事兒辦圓滿了。”
兩人聊得十分投契,花曉寒那邊也沒有閒着。
伺候老夫人躺下後,她同喬氏說了一聲,回到了正房這邊。
遠遠看見小許氏帶着幾個丫鬟在賞花,花曉寒緩步走了過去。
“大嫂。”她笑着招呼了一聲。
因爲金斧子一事,小許氏對花曉寒早有諸多不滿。
加之方纔她和着弋陽郡主對自己大加嘲諷,哪裏還想搭理她。
花曉寒自來熟地挽起了她的胳膊:“大嫂可否借一步說話。”
見她態度十分誠懇,小許氏不好拒絕,只能隨着她去了隔壁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地盤,花曉寒的態度愈發熱絡,親自給小許氏沏了茶。
小許氏也不是好糊弄的,拂了拂袖子道:“三弟妹與我並不熟,有什麼話儘管直言,沒必要的客套還是免了。”
花曉寒笑道:“原來大嫂也是個爽利人兒,看來這段時日我真是白白擔憂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小許氏凝着她的眼睛。
“我給輝哥兒送禮物的事兒,還以爲大嫂一定會不高興,看來是我多心了。”
小許氏冷哼了一聲。
“三弟妹行事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你可千萬別告訴我,給輝哥兒送禮物竟是爲了我好。”
“大嫂可曾看見我送的禮物是什麼?”
“不就是兩把一斤重的金斧子,難道還有什麼奇特之處?”
“看來大嫂果真是沒有見到那金斧子……這麼對大嫂說吧,金斧子是沒有什麼奇特之處,所以只配送給庶子。
若是大嫂的苓姐兒滿週歲,我自有好物相送。”
小許氏覺得她的話有些莫名其妙。
但有一點她好歹是聽懂了,這位出身文淵侯府的三弟妹,十分厭惡侍妾和庶子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