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平柳將八蒼一直在自己身邊的事情告訴給了明啓,“那些死去的人啊,倒是省心了。可是我們呢?你想過沒有,你要真有那麼一天,明陽若知道他的終生殘疾就能換回你一天命,他會怎麼想?到時候,你會在他身邊嗎?或者乾脆,再也不會出現,讓他一想起他大哥,再也沒有了如今的驕傲?”
明啓心情沉重,說道:“明陽終歸是要長大的。”
戚平柳突然眉頭緊鎖,因爲八蒼在旁邊一直嘮嘮叨叨,十分欣賞明啓的想法。
“你自己都解決不了的事情,還指望人家小孩怎麼樣呢?逆天改命嗎?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逆天改命,是一件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你應該知道,法力越高的人,天道反撲就會越嚴重。像明啓這樣的,想要逆天改命,你戚平柳打算拿什麼去填補呢?陸離還是明陽?或者別人?
戚平柳,我倒是想問問你,憑什麼呢?你要是心疼明啓,覺得他太小,不該如此,你咋不想想,人家孩子都挺小的,你不心疼,肯定有人心疼啊。
人的命啊,就該好好擔着,逃避是沒有用的。”
“聽天由命,覺得簡單吧?”戚平柳苦笑一聲,“原來到頭來,只有我在費力不討好啊。”
“老師。”明啓沒想到戚平柳能說出這樣的話,趕緊解釋道:“我叫老師失望了。”
戚平柳心裏真的很難過,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這麼優秀,這麼努力,卻最終什麼都沒能得到,草草收場。
“明啓,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一行熱淚從明啓的臉頰流過,“謝謝老師。這可能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大的讚揚。”
“可是明啓,當年八蒼非要去阻止神魔大戰,我知道阻止不了他,就想着讓他的死變得更有意義一點。
我那個時候以爲,神魔大戰之所以會不可避免,在於魔界不分善惡、不懂節制、沒有規矩。所以我纔來魔界建立了不周山,我那個時候覺得,只要教化一方,讓魔族心中有規矩,懂分寸,明是非,魔界的衝突便會越來越少,神魔兩界的矛盾摩擦也會減少。
可是第三次神魔大戰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從那個時候開始,八蒼就一直如影隨形,他嘲笑我,挖苦我,揭穿我,揶揄我……
我知道,他早就死了。我也知道,我看見的他,不過就是我心裏的自己。我開始在心裏咒罵他,覺得他笨,他傻,他就不該那麼去死!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後來我又開始罵我自己,因爲我建立了不周山,那些從這裏畢業的孩子們,那些我引以爲傲的畢業生們,進入戰場後,還真兇呢。”戚平柳苦笑一聲,“所以神界那些人,覺得是我背叛了他們。所以如今,我只能在這魔界,在這不周
山,再也不能離開了。
“明啓,若是將來明陽如我現在一般,只能自囚於萬魔宮,寸步都由不得自己。你在那混沌之中,會後悔嗎?”
“老師。”明啓紅了眼睛,“老師知道我並非輕易放棄之人,可是……”
“可是連我都找不到解決的辦法,所以你就想認命算了?明啓,戚平柳算什麼?他連他自己都救不了,更何況別人?戚平柳說的話,又不是什麼天道法旨,你這麼相信作什麼?戚平柳自己有時候都不相信自己呢。”
明啓先是一愣,後又突然笑了,“老師,剛纔我還覺得自己聽慷慨,現在我又覺得自己挺蠢的了。”
戚平柳稍微鬆了一口氣,說道:“怎麼讓你們爲自己考慮考慮,你們就千難萬難,爲別人考慮一下,就突然想通了?”
——
拜別了戚平柳,明啓收拾好心情到蜀山拜訪於水。
“戚平柳怎麼會透露天機呢?他不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呀。”
“老師沒有說什麼,就是我猜到了一點,可能是跟老師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吧,對老師的反常,多少能看出來。”
於水遞給明啓一杯茶,說道:“我其實並不贊同什麼以身殉道的,我覺得那是無能的表現。”
明啓驚奇地看了一眼於水,又很快低眼喝茶。
“你也不必覺得奇怪,我們四個,的確是同窗好友,也的確曾經有過相同的人生理念。可是這麼多年了,大家的想法差別越來越大,做法也越來越不一樣,不過這也都是不可避免的。
戚平柳去了魔界,我在鎖妖塔禁地,我們呀,身上多少粘染了一些妖魔的氣息。
天地分陰陽,人身也分陰陽。我們這些年,近陰遠陽,脾氣秉性也和從前在崑崙的時候大不一樣了。若是以前,別說你死,就是我們要去死,誰會在乎?
可是我告訴你,八蒼呀,是因爲死的早,向北呢,是因爲一直在祕境不出來,人際關係比較單純,所以他們纔沒被這天下紛繁干擾太多。所以你呀,千萬別學他們。
這個戚平柳啊,近年來越來越小心翼翼。畢竟那麼多孩子們看着他呢,他很擔心,孩子們會學去了肆意妄爲。
畢竟魔界衆人,已經夠瀟灑肆意的了,再隨心所欲下去,戚平柳最想避免的事情,又要發生了。
可是你不一樣呀,你本來已經夠剋制了,缺少了那麼點離經叛道的意思,實在沒必要學他。
明啓呀,你現在是魔界的太子殿下了,我一個看塔的原本不該說你什麼,只是戚平柳幾乎誤人子弟,我這個昔日的同窗好友,實在不忍心看他日後又後悔。”
明啓不自覺笑到:“有朋如您,老師很讓人羨慕呢。”
明啓在兩位長輩的開導下,決定與命運
較勁一回。而那邊,明陽卻正在與陸離鬧脾氣。
“快寫!”
明陽拿着一跟戒尺,看着陸離一筆一劃寫:我錯了。
陸離心煩得很,要不是明陽跟她施了定身術,她才懶得配合明陽胡鬧。
“我都寫了三頁了,還寫啊?”
“三頁夠嗎?三頁你就能深刻認識到自己錯了嗎?你瞧瞧你這個字寫的,這麼大!嘿,我剛纔還沒發現,你這偷懶呢?應付差事呢?重寫!”
陸離假裝可憐,軟聲軟語地說:“師兄,你就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
“不成!重新寫!快點!”
陸離見明陽將自己剛剛寫好的三頁“我錯了”給燒了個乾淨,又拿出一沓子紙,心態一下子崩了。
“你個混蛋,有你這麼當師兄的嘛?師父啊,老天呀,你們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真是太可憐了!”陸離想起明陽曾經的鬼哭狼嚎,有樣學樣地乾嚎道:“沒孃的孩子就是慘啊!師父啊,您怎麼走得這麼早啊,你快看眼看看吧,師兄他欺負我呀!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