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戚平柳的解釋，陸離心生悲愴，緩緩蹲坐在地。
戚平柳看着陸離的背影，心中像有一塊大石頭似的。當年，八蒼以身殉道，戚平柳沒能阻止，向北摧毀祕境，戚平柳也沒有阻止。他們都是戚平柳的同輩人，他們爲何從容赴死，戚平柳感同身受，卻不無遺憾。如今，戚平柳要眼睜睜看着後背走向那個結局，卻仍舊是無能爲力。
陸離兩條胳膊搭在膝頭上，背對着戚平柳說道：“師叔，蘭玄師妹有預見未來的能力。若是有一天，她預見您要死了，您希不希望她阻止？”
戚平柳搖搖頭，他知道陸離看不見，但是陸離沒有看見，卻也知道戚平柳的答案。
“我知道，若是我，也不會阻攔師叔的。因爲若是連師叔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那換回來的一定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甚至不是一界的安寧。就如八蒼師叔，他以身殉道，直接導致第二次神魔大戰停止，可是第三次神魔大戰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雖然在此兵戎相見，百姓受累，可是從來沒人覺得八蒼是白白犧牲掉了性命。
還有師父，我開始一直不能理解爲什麼師父不肯早點打上神界，讓他們知道祕境的厲害，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可是後來我看了這麼多王朝更迭，才發現，他若是那麼做了，神界只會更加急切地想要消滅整個妖族。
因爲忌憚，是紮在人心上永遠也剔除不掉的刺。
如今我們妖族受到重創，神仙兩界才懶着看我們，倒叫我們苟活了下來。
這麼想的話，師父用一死，給了我們所有人生的機會。
師叔，所以有一天，若是我知道師叔即將赴死，我可是不會阻止您的。”
戚平柳嘴角上揚，“你這個丫頭，別的沒學會，心倒是越來越硬。”
“可是……可是……”陸離已經淚流滿面站起身扭頭看向戚平柳，哽咽着說道：“師叔，我們的性命，只有一次，就算如您一般活了上百萬年，死了，也就死了，再也沒有了。如果您真的願意爲了六界，犧牲性命，因爲是您的命，我也無話可說。可明陽，他才五百歲，剛剛成年，就是明啓大哥，也才一千來歲，剛剛進入朝堂，即將建功立業。可是他的理想抱負，都來不及現實，便要死了？師叔，您是他的老師，雖然他沒能進入師門叫您一聲師父，可是在他心中，一直像敬重師父一樣敬重您，難道在您眼中，他竟不知得冒一次險，幫他一次嗎？
況且，他們在太子禮上遇陷，對於結束魔界動盪的局面，一點好處都沒有，不過就是白白犧牲生命。即使這樣，師叔，您還是不救嗎？”
戚平柳面色冷峻，說道；“這個世上，沒有人是應該死的，但是，也沒人是不可以死的。”
“所有人都會死，所以，就可以不好好活着了嗎？”
戚平柳沉默良久，說道：“若是我告訴你，太子禮上，會發生一件事。我反覆推演，發現若破局，便影響甚遠，若不能破局……”
戚平柳看着陸離，平靜地說：“死的人，是你。”
陸離驚呆了，只聽戚平柳說：“怎麼樣，知道自己纔是那個將死之人，心中是不是還有點害怕呢。剛纔憐憫的別人的人生，如今成了自己的，是不是更加覺得可惜又不甘心呢。”
陸離苦笑一聲，“原來，師叔不是不阻止明陽去死，而是阻止我去死。”一顆淚滑落臉龐，陸離的心揪在了一起。
“陸離，你呆在冥谷便好。”
“如果我呆在冥谷，會怎麼樣？”
戚平柳心情沉重，他想了很久很久，所有的結局似乎都不完美，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師叔？”
良久，戚平柳終於說道：“明陽會傷到脊柱，終生殘疾。”
陸離如遭雷擊，“所以，太子禮上，我不死，明陽就得一輩子殘疾？”
“對。”
陸離抿着嘴，使勁睜着眼睛，似乎不想讓眼淚落下來，可是完全沒有用。許久，陸離飛身而起，往魔都的方向去了。
——
“你也真是，你不告訴她，她不就不去了？”
戚平柳嫌棄地瞪了一眼“八蒼”說道：“你怎麼又來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我來不來，不在我自己，在你，是你需要我。”
少年八蒼四下張望，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冥谷，廣袤的平原之上，仙界的圖景還鋪設其中。
戚平柳見八蒼望向蜀山的方向，忍不住潑了盆冷水，“別說你就是我的想象，就是你現在是魂魄殘餘，也再也去不了蜀山了。”
“這蜀山好歹也是我建立的，這我能不知道嘛。”
戚平柳無奈道：“你在我心中，就該知道我的困擾，局面又回到了原點，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說順其自然，你不甘心，如今你已經試過了，沒成功，還能怎麼辦呢。”
戚平柳皺着眉，他並沒有跟陸離說全部的實話，因爲所有的推演，都不能有一個好的結果。陸離不去，明陽的確會受傷，可是陸離去了，一切回到原點，戚平柳最揪心的結果，還是會發生。
可是戚平柳，已經告訴了陸離對於她來說最壞的結果。戚平柳心裏一緊，說道：“要是我沒有告訴陸離這些，她會不會就不會去了？”
“呵。你不告訴人家，人家不會猜呀。要是猜錯了，幹了什麼奇怪的事情，更難辦。”
戚平柳心煩意燥，一揮拂塵將“八蒼”打散了。
——
“師兄。”
“陸離？”明陽聽見陸
離叫自己，大喜過望，“師叔終於給你放假了？”
陸離見明陽懷中抱着一隻大蛤蟆，覺得滑稽。“要是我小時候看見了，肯定嚇死了，況且這麼大的一隻。”
明陽懷中如西瓜一樣的蛤蟆，老老實實，只是下顎上下動着。
“你也覺得嚇人吧，等它噴出毒物，更嚇人。我告訴你啊，這可不是普通的蛤蟆。蛤蟆吵坑的時候，就已經暴露了它的平凡。而我的這個寶貝從不輕易叫喚，因爲它的聲音可以致幻，雖然時間很短，但是，足夠它噴出毒液。它的毒液，要是不及時處理，會渾身潰爛的。”
陸離看明陽的樣子，就知道他要去幹壞事。
“你想去整誰呀？我說你怎麼記喫不記打啊？你忘了上次你放任四不像追內官，被你爹揍了？”
“那隻四不像喜歡那個內官才追，我想讓它追，它還不追嘞。再說了，現在這些兇獸啊，可都是功臣了，我爹再這麼着，也不能對功臣怎麼樣啊。”
“呵呵，這是人家的功績，可不是你的呀。”
“嘿，這些寶貝們，可是我一個個救回來的。”
“有本事你去跟你爹說去啊。”
“嘿嘿，我大哥明天就要舉行太子冊封禮了，我爹可沒空管我。”
“所以呢？你到底是抱他去整誰？”
“當然是那個死沸然了！挑撥離間的小人，看我不整死他！”
“他又怎麼得罪你了？”
“哼，就算他沒有得罪我，當第三者的混蛋，人人得而誅之！”
陸離這才知道明啓與紫陽的婚事取消了，而在明陽眼中，兩人最大的問題就是沸然。
“你大哥知道嗎？”
“大哥？我看他是要當太子了，腦子就不清楚了。他居然說沒有沸然，他和嫂子也會分手的，你聽聽，這說的什麼話？在我心中，我大哥和紫陽姐姐，那可是天生一對。要不是沸然，他們能取消親事？小妖女，走，跟我給我大哥報仇去！”
陸離見明陽氣鼓鼓地，好像不止要整一下沸然那麼簡單，而是要去拼命似的，便趕緊攔住他，說道：“要不……等太子禮結束了，你再去報仇？”
“那怎麼能成呢？我今天去，他明天就出席不了太子禮了。我大哥看不見他，心也不煩，太子禮就會很完美。”
“額……”陸離緊張得心臟砰砰砰地跳着，萬一明陽去整沸然，沸然甚至沸翼氣不過，在太子禮上對明陽動手，那明陽豈不危險了？
“哎呀，你讓開。再不去，天都黑了。”
“你們魔界本來就黑，也不急於一時。那個……師兄！我還沒有去恭喜大公子，你趕緊帶我去！”
“我大哥現在就在寢宮呢，你自己去吧。”
“那怎麼能行呢，我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去
大公子的寢宮呢。”
“呵呵，就好像你沒去過我的寢宮似的，你不還死皮賴臉地非要睡我的大牀，說要感受一下貴族的氣息嗎？”
“誰死皮賴臉了？我那是……額……”
“想不出來理由你就站一邊想，等我整完了沸然，回來再聽你瞎編哈。”
就在陸離猶豫的時候，明陽竟然抱着大蛤蟆繞過了陸離，往宮外跑去了。
明陽因爲抱着蛤蟆而變得奇怪的步伐，一步也就有平時的半步。
陸離被明陽滑稽的背影逗笑了，雙手叉腰說道：“你就這麼抱着去啊？你以爲沸然傻，看不出你抱個蛤蟆想要幹嘛？”
明陽低頭看看蛤蟆，的確有點太大了，“那你有什麼好辦法？”
“你把乾坤袋拿出來，把他先藏在裏邊。等沸然現身了，你再掏出來嘛。”
“哈哈，好主意！”
明陽一點也沒有懷疑，只是在掏出乾坤袋的同時，自己被裝了進去。
“明陽，你放心，明天，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傷的。”陸離單手提着乾坤袋，眼神堅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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