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的臉埋在手臂裏哭泣，聽見旁邊有人來了，生氣地說道：“你不是不管我了嗎？你走開！不用你管。”
那人在小師妹身邊坐下，只是看着蓮池沒有說話。
“都說讓你……”小師妹打算轟走圖姚，結果發現在旁邊坐着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什麼人？”
那人見小師妹已經站起身抽出半截弟子劍，趕緊說道：“別別別，我是，我……”
小師妹上下打量那人，即使蜀山有五千弟子，小師妹也能無比確定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人。
那人緩緩站起來，竟比小師妹高出一頭，但是蜀山弟子劍在手，小師妹可不害怕任何人。
那人眼神複雜看着小師妹，“你別害怕，我沒想嚇着你，我怎麼可能傷害你呢，我，我是……”
那人正要說出自己是誰的時候，圖姚一拂塵砸了過來，那人一下跳進蓮池，化爲一隻大黑鮎魚遊走了。
小師妹大喫一驚，圖姚也驚呆了，“這，怎麼會？”
“師兄，怎麼辦？怎麼辦呀！”
“你別急，別急。”圖姚最擔心的是別人聽見這邊的動靜，“我們先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做。”
“什麼意思？”
“要是別人知道那鮎魚成精了，你如何向所有同學交代？又讓師父怎麼辦呢？”
“那現在怎麼辦呀？”
圖姚大腦飛速旋轉，“這樣，你告訴那隻鮎魚，最近千萬不要上岸來。下個月，我們就要去山下歷練，到時候我用簍子將它裝了，帶出蜀山，找個沒人的地方將他放出去。”
“這行嗎？”
“現在只能這樣了。”圖姚四下張望，確定沒人，“你趕緊告訴他，我在這看着，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
小師妹流着淚蹲在岸邊將計劃與大鮎魚說了，大鮎魚在水中點點頭，果真再也沒有上岸。
而兩人怕別人問起怎麼和好了，說不清楚，便一直裝着沒和好，免得橫生枝節。
一個月後，圖姚用了縮小符籙將魚簍子縮小放進袖管裏，大鮎魚被順利帶出蜀山。
小師妹兩人小心翼翼看準時機，來到一條人界的河邊，剛要將鮎魚放入水中，李毅走了過來，情急之下，魚簍子被小師妹揣在了袖管裏。
“師弟師妹終於和好了？”
兩人緋紅着臉，既緊張又害怕。圖姚趕緊單手摟着李毅的肩膀，“三師兄，我們從來沒鬧過脾氣。哎你看今這月亮不錯，不如我們師兄弟找個地方偷偷喝兩杯？。”
“喝兩杯？你瘋了？師父看見怎麼得了？”
“三師兄放心，我都看了，大師兄在師父那邊彙報情況呢，他老人家一時半會想不起我們。”
李毅想了想，“那成，不過你可得拿出好酒來，也不枉師兄我這麼多天的費勁
勸和。”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還得多謝師兄呢！”
圖姚就這麼插科打諢地把李毅支開，小師妹心中害怕，又往沒人的地方走了走。
結果兩個有情人這一分開，就是一百年。
——
“當年三師兄不勝酒力，沒喝兩杯就倒了。我想着去找你，不巧又被二師兄叫住了。其實大家也都是爲了我們好，希望我們不要鬧脾氣了，二師兄叫我趕緊去給你認個錯去。我當然趕緊答應啊，可是二師兄不放心，非要跟我一起去找你。我又怕你那邊還沒有將大鮎魚放出去，所以就在營地裏找了一圈，可是，可等我再回到河邊，就只有那隻魚簍和一灘血了。”
圖姚用手撫摸着小師妹的頭髮，淚眼模糊，“你到底去哪了？你的頭髮怎麼都白了？怎麼能全白了呢？”
“師兄，若是知道這一別就是一百年，我怎麼捨得離開你呢，我怎麼可能離開大家啊！”
——
小師妹往下游走去，這裏靠近森林，離蜀山弟子們駐紮的地方已經隔開了很遠的一段距離。
小師妹回頭張望，確定沒人，慌手慌腳將魚簍上的符籙揭開，魚簍變成正常尺寸，小師妹將魚簍按在水中，大鮎魚緩緩遊了出來。
“你快走吧，以後千萬不要讓蜀山的人看見你，快走！”
“哎對了，也千萬不要咬魚鉤，還要看着漁網。”
“還有還有，不要隨意變成人形，就算以後想當人，也要躲着道士、和尚，千萬千萬不要做壞事，要當一個好妖精，知道嗎？”
大鮎魚點點頭，在水中游弋良久，終於往下沉去，蹤跡漸無。
小師妹張望良久，連水中的漣漪都消失不見了，方纔擦擦眼淚站起來。
小師妹突然覺得渾身的汗毛立了起來，她擡眼看見河對岸一隻黑豹伏低上半身正直勾勾看着她，那雙金黃色的眼睛裏發出寒冷的光芒。
小師妹已經將蜀山弟子劍拿在手中，“大膽豹精，還敢闖我蜀山營地不成？”
黑豹精不過是趁着夜色前來喝水，實在沒想到一個蜀山弟子能大半夜走過來，還放走了一隻鮎魚精。
黑豹精一直呈禦敵之態，低聲說道：“你們蜀山修了佛理了嗎？怎麼突然菩薩心腸起來了？”
小師妹心中一驚，最不願意見到的情況還是發生了，“死人是沒有機會說話的！”說話間小師妹已經出劍了，後腳一用力，撲向小師妹，一人一妖打在一處。
小師妹有一絕技，一人可以駕馭八把蜀山弟子劍，劍陣一出誰與爭鋒？所以她絲毫不畏懼，況且大鮎魚已經遊走，就算師父知道了，頂多也只能罵她兩句。可若果她再放走了這隻妖，師父一定會生雷霆之怒，到時候別說她圖姚也得被重罰。所以
小師妹打定主意殺了黑豹精，算是將功贖罪了。
可是一隻膽敢在蜀山營地走位徘徊的妖精，絕不是好對付的，兩人又同樣擔心聲音大了驚動蜀山衆人，竟然越打越遠。
信心滿滿的小師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能小陰溝裏翻船，在八把蜀山弟子劍還沒來得及出之前，小師妹就死了！
小師妹作爲人看到這人間的最後一眼便是黑豹精冷峻的臉龐，站在他旁邊的是一直躲在暗處，偷襲小師妹成功的花豹精。
小師妹身下，溫熱的血液流出，順着斜坡流進河裏，被潺潺流水帶走，倒也乾淨。
——
“被偷襲了？”
“師兄，我太大意了。”
圖姚緊緊摟着委屈的小師妹。以前下山收妖，小師妹的後背都交給自己的，只這一次，只一次他沒有看顧到，竟讓小師妹走上萬劫不復的道路。圖姚怎麼可能不自責，不痛心？
——
等小師妹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全身溼漉漉，躺在一處淺灘。
她不知道這裏是哪，更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這裏的。
但是當她架起火堆準備將衣服烤乾後趕緊回去找大家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後背上莫名多出來一條大疤痕，疤痕已經癒合，卻觸目驚心。
小師妹拼命回想，自己與黑豹精正面對決，剛要使出自己的絕招，突然被花豹精從後偷襲，全身無法動彈，被黑豹精從前劍刺心臟而亡。
這麼想來，花豹精使用的應該是禁錮術，那就不應該留下這麼大的傷疤。
小師妹疑惑不解，隨手撓了撓脖子。脖子上多出了一大片魚鱗，小師妹嚇傻了，她忍着痛將魚鱗全部拔除，血肉模糊的脖子在法力的治療下很快癒合，魚鱗卻也跟着長出來了。
小師妹顫抖着雙手，一遍一遍拔着魚鱗，又一遍一遍陷入絕望。
她掏出蜀山的降妖符籙，雖然符籙有些溼了，還是將小師妹的皮膚灼傷，小師妹徹底絕望了——她成妖了！
——
“是那條鮎魚是不是？那天鮎魚將自己的靈氣轉給了你？所以你才活下來的？”
小師妹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沿着河尋找，找到了還剩一口氣的鮎魚。”
——
“你怎麼這麼傻？我都是已經死了的人了，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小師妹抱着大鮎魚，他如今提着一口氣，在水裏的下半身已經開始消散。
大鮎魚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本想走遠點，不讓你看見我這樣，可是我實在沒有力氣了。”
小師妹淚如雨下搖着頭，“你不要說話，我帶你去找師父，師父肯定有辦法救你的，肯定有辦法的！”
大鮎魚笑了，伸手去擦小師妹臉上的淚水，“別哭，別哭。”
小師
妹還想安慰大鮎魚，說師父一定可以救他，可是大鮎魚的半個身子都消散殆盡，她實在說不出口那無人相信的安慰之言。
“怎麼辦？怎麼辦呀？怎麼辦？”
小師妹急的聲音都顫抖了，大鮎魚卻已經坦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他躺在河岸邊，天已經大亮了，太陽昇起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不要爲我哭泣，我做這一切都是自願的。”
“你看這天多藍，雲多白，水多清，你多美。可惜啊，可惜以後都見不到了。”
“我在蜀山的蓮池聽你們聊天，說那妖界的祕境裏都是妖精，還有一位術法通天的大長老，我真想去看看，那裏也一定像這裏一樣美，可惜沒有機會了。”
“不過那又如何呢，我還能這麼靜靜地看着你，看你安好，就夠了。”
大鮎魚最後擡起手想要爲小師妹擦掉淚水，可是手已經開始消散，大鮎魚啞然失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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