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重玄勝跟他爹一脈相承,最後結局肯定也差不遠……
甚至於還有說那十四其實是他國間諜,盜走了博望侯府祕傳的重玄之術,這才被如此大動干戈地追緝。
說的人當然知道自己是瞎編亂造,傳的人也自然明白這是滿口胡言。但以最大的惡意踐踏他人,向來是街談巷論的慣性。
這隻蒼蠅嗡一聲,那隻蒼蠅嗡兩聲,越嗡越離譜。但越是離譜,越是驚奇,人們越是熱衷於分享。
哪怕是以重玄氏今時今日的影響力,也不可能鎮得住那麼多張碎嘴。真去理會,還平白掉了身價。
這道理重玄遵當然也明白。但他只道:“吵到我了。”
吳渡秋不置可否,又問道:“所以你今天找我,是有什麼事?不會真只是喝茶吧?”
“我那個胖弟弟,費那麼大勁,找了兩天都沒有找到人,我懷疑十四已經出海了。”重玄遵的語氣雲淡風輕:“你在決明島不是有些關係麼?幫着找一找。”
吳渡秋忍不住笑了:“冠軍侯這是爲哪般?”
“薑還是老的辣。老爺子特意選在進學宮那天,召集我和重玄勝討論襲爵問題。就是算準了我會新仇舊恨一起算,把重玄勝拎進學宮裏揍……如此不着痕跡地將重玄勝和十四隔開,不給他們溝通的機會。再慢慢地推動聯姻事宜,擺出條件來,分別給他們兩個人選擇的機會。十四的選擇如他所願,若是重玄勝也做出符合預期的選擇,老爺子還能用允許十四做妾一事,來修補他和重玄勝的爺孫關係……只是沒有想到重玄勝會這麼堅決。”
重玄遵攤了攤手:“老爺子順手擺了我一道,我也得給他添添堵纔行。”
吳渡秋咧着嘴道:“你倒是不用解釋這麼多……這事我應了。”
頓了頓,他又問道:“對了,我個人倒是挺好奇的。對於重玄勝的選擇……你自己是什麼態度?”
“怎麼說呢……”重玄遵轉着茶盞道:“甚至讓人有點欣賞。”
吳渡秋便笑:“看來是要化干戈爲玉帛了。”
“不。”重玄遵將茶盞放定,拍了拍手,起身道:“揍起來更有感覺了。”
……
……
整整兩天,齊國各處邊郡,都沒有十四的消息傳來。
重玄勝幾乎急瘋了,但他必須要坐鎮在臨淄,彙總各方消息,冷靜下來,分析關於十四的蛛絲馬跡。
而姜望則在報備朝廷之後,東出臨海郡,獨身趕赴近海羣島。
雖則以呂宗驍的關係,在臨海郡十三個碼頭都沒有查到十四的航船信息。但在齊國諸邊關都沒有捕捉到十四行蹤的情況下,也唯是近海羣島,才擁有最大的可能。
臨海郡碼頭本就是魚龍混雜之地,要找一個刻意隱藏身份的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追溯過往,則更是爲難,有所疏漏也是難免。
德盛商行本就在海外有生意,倒是能夠提供一定的幫助。姜望又特意找了四海商盟,花大價錢使用他們的情報網。
此外姜無憂對這件事也有相當積極的態度,說什麼臨淄難得出了一個不是人渣的公子哥,很願意調動人手幫忙……但姜望考慮到重玄勝的家族背景,不適合同皇女走得太近,便代爲拒絕了——雖然現在的重玄勝,肯定不會在意這些。
上一次出海,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
天涯臺上那一場死鬥,好像已經很遙遠。
海勳榜上的名字,也早已經被擠了下去。
萬古以來,這地方就是人來人去,潮起潮落。
姜望替重玄勝出海尋人,當然不是無備而來。
對於找人這件事,他不是很有信心。但是對於怎麼鬧大動靜,他很有心得。
如果德盛商行和四海商盟共同編織的情報網絡找不出十四來,他就準備化名“十四勝”,赴天涯臺公開挑戰釣海樓陳治濤。
以此註定會轟動近海羣島之事,告知十四他的到來,讓十四知曉重玄勝的決心。
若是戰過陳治濤之後,十四還沒有出現,他就會按照名氣排序,挨個挑戰近海羣島上的神臨境強者,直到挑夠十四場。
當年熬殺季少卿的時候,陳治濤說了一句,“若是晚生十五年。”
姜望這一次或許也可以告訴他,早生十五年,其實也沒有關係。
當然,這只是託底的手段,暫且還只留在姜望的設想中……
並且最終也只是設想。
因爲就在姜望登上海門島,組織各路人馬遍尋十四之時,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門來。
登門的是一箇中年漢子,手上持的是釣海樓庶務使的令牌。
作爲釣海樓長老之下的最高職務,庶務使這個位置具有相當大的權柄,尤其是在鎮海盟成立數年後的現在。
“……從得樵到有夏……諸如怒鯨幫……綜上所述,我們已經全面地調查過,近四天來,從齊國方向過來的人裏,絕對沒有那位十四姑娘。換而言之,如果您確定她是在四月二十六日離開的臨淄,那她就肯定沒有出海。”
這位姓陸的庶務使,如是彙報道。
徹查五天內所有自齊國方向出海的人,這任務量只消想一想,便知有多麼恐怖。要動用的人力物力,絕不簡單。
釣海樓在近海羣島的歷史地位和經營,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哪怕今日的齊國聲勢如此強大,又在海外不斷蠶食鎮海盟份額,壓制釣海樓的威信。但真要論及在近海羣島的情報能力,還是無法跟釣海樓相比。
竹碧瓊如果不是有意欺騙,那麼這就是最後的事實。
十四如果沒有出海,那她現在在哪裏?
至於這個消息是不是竹碧瓊有意欺騙……姜望壓根沒有考慮這個問題。
說起來,自上次一別之後,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面。
當初在青羊鎮相處的日子,至今想起來,仍然是很珍貴的記憶。
那時候還寂寂無名的兩個人,對世界的認知都還很單純的兩個人……
如今一個回到釣海樓,成了第四長老辜懷信的高徒,可以驅使庶務使級別的人物爲她辦事。一個仍在齊國官場中,爵封大齊武安侯,出海一趟,還什麼都沒做,就引起諸方注意。
他們各自都走得很高了,於是彼此之間的距離,顯得更遠。
再不逢舊時日,見黑犬鬧,白犬悲。
不息的海浪聲拉扯着記憶。
姜望很是沉默了片刻,才問道:“竹姑娘她人呢?”
“我家姑娘說——”陸庶務使眼觀鼻鼻觀心:“如若您問起來,就告訴您,現在還不是相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