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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四章 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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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有邪一直以來信奉的一句話是,“好人也會做壞事。”

    所以哪怕再認可姜望的品德,也不會降低姜望在她那裏的疑點。

    她堅持的辦案原則,是辦案本身不會被證據之外的任何因素所幹擾。

    姜望這一次海外之行的所作所爲,的確令她動容。但這些事情,也無法改變姜望早先留下的疑點。

    不過,她既然表示不會再私下調查,那就已經足夠。

    於姜望而言,“存疑”這件事情,沒有什麼大不了。

    肯定不會所有人都覺得他姜望是好人,至少釣海樓的大部分弟子,肯定都對他觀感不佳。囂張跋扈、暴虐狠毒,說不定都是稍好一些的評價了。

    立場有時候決定一切,正所謂“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姜望的道理很簡單,視我爲仇,可以。找我來“尋仇”,不行。

    可以在心裏使勁地討厭、憤恨,但如果真的付諸行動,想要對姜望造成什麼傷害。那麼,長相思可認不得人。

    對於林有邪,姜望的態度是敬而遠之。

    對於烏列……他更要退避三舍。

    一位神臨強者的危險祕密,他並不想探知。他承擔的、遭遇的,已經夠多。

    因而哪怕烏列已經明言大澤田氏田煥文是毒瘤,身爲四品青牌的姜望,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

    只是說道:“烏前輩憂國憂民,令人感佩。”

    “曾經受職得俸,仍記得爲國分憂而已。”烏列隨口應了一句,反問道:“姜捕頭腰懸青牌,沒想過爲國除害麼?”

    這問題就有些嚴肅,姜望不能夠再顧左右而言它。

    他終於知道,林有邪那執拗的性格從何而來,與這前代的烏名捕簡直如出一轍!

    對於感興趣的人和事,是一定要刨根究底,絕不肯輕輕放過。

    這對查案來說。或許是一種優秀品質。但對被“針對”的人來說,難免有些不美妙。

    姜望想了想,直接問道:“敢問烏前輩,金針門叛徒武一愈,是不是我親手所擒?那算不算爲國除害?”

    烏列看着他:“你是想說,有多大的力氣,做多大的事情?老夫倒是聽說過一句話,年少未敢忘國憂,爲民除害,義之所在。爲國除患,忠之所行。力弱豈爲藉口乎?

    “不,前輩,您誤會了。”

    姜望搖頭說道:“我的意思是,金針門一案,錄爲卷宗,記在都城巡檢府。人證物證,一應俱全。案情一目瞭然,罪行清清楚楚。我於巡檢府接下此案,而後出海緝兇。這,是我理解的青牌職責,是我認爲的爲國除害。”

    “您說田煥文是毒瘤,說大澤田氏有大問題。敢問,可有證據?您說您一直在調查他們,敢問,可有朝廷要求青牌調查大澤田氏的公文?”

    說到這裏,姜望雙手一攤:“如果都沒有。我如何能說,大澤田氏是害?且不論對方是誰,難道辦案這種事情,憑前輩一言定罪?”

    這些當然都沒有。

    如果烏列是奉旨查案,田煥文豈敢動他?哪怕是遮跡藏形後的暗殺,那也是在找死。一動就是滅門之禍。

    如果齊庭真的要調查一個頂級世家,那就不是一個烏列出動這麼簡單。

    當年聞名天下的枯榮院,一夜之間滅門。影響綿延至今,一直到現在,齊境內的所有宗門,都被壓制在一定的層次以下,永遠不可能再出一個枯榮院。

    一代名將、當世真人重玄浮圖,也不得不遠赴迷界戰場,以死明志。

    齊庭若是真的要動手,哪裏還有田煥文在海外玩襲殺的空間!

    姜望很容易就可以推斷出來,烏列對田家的追查,是其人自發的行爲。說不定其人當年的退隱,也與此事有關。

    那他就更不可能摻和這灘渾水了。

    姜望的態度已經很明確,如果需要他幫忙調查大澤田氏,拿出都城巡檢府的公文就行。而調查頂級名門的公文,必然要加蓋齊帝印璽,才能作數。

    高舉着大義名分,私下裏幾句話的引導,就想拉他入夥冒險,這絕不可能。

    他對烏列沒有那樣的信任,跟烏列也沒有那樣的交情。

    烏列當然聽得懂,他沉默了一陣,然後才道:“爲了齊國,有些委屈可以受,有些艱難可以忍。的確,我的調查無名無分,也沒有朝廷的任何支持,僅遵從我個人的良知與操守。哪天不幸死了,或者也激不起半點波瀾。這次被察覺,田煥文立即動手,或許便是爲我敲響的警鐘,教我回頭。”

    他慢慢說道:“但我不會回頭。我一定查下去。”

    這一番話,的確可敬可佩。烏列的執着,讓人動容。

    一個幾乎姓田的大澤郡,一處七星樓祕境的管轄權,海外兩座島嶼,田希禮、田煥文兩位神臨,一個十年之期將滿、堪稱恐怖的天才田安平……大澤田氏僅僅是顯露在明面上的這一部分肌肉,就足夠可怕。

    在沒有朝廷支持的情況下,孤身調查一個頂級世家,需要多麼大的勇氣與決心?

    常人根本無法想象。

    一位打破凡軀壽限,金軀玉髓至死方壞的修士,完全可以在滿載榮譽後的退隱生活裏,優哉遊哉享受人生,又或者潛心修行勇攀高峯。

    但烏列選擇了這樣一件艱難的事情,冒着身殞的危險,踽踽獨行!

    姜望心中並非全無波動,但他只是這樣說道:“您說您是爲了齊國着想,我如果去問田煥文,他在做什麼。他也一定會說,他是爲了齊國着想。那麼誰纔是真的爲齊國着想?”

    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我不會以言語定罪。如果有一天我真能看到關鍵性的證據,如果那時候我還是青牌,那麼我願意履行青牌的責任,有惡必懲。在那之前,恕我沉默。”

    嚴格來說,這席話並不溫和,也不夠恭謹。

    但烏列看起來並沒有覺得被冒犯,他反倒笑了:“這很好。規矩二字,纔是青牌的意義所在。很多人混了一輩子都不及你清醒。姓岳的引你入青牌,是頂明智的選擇。”

    他往後一靠,半倚在船艙上:“有關田家的事情,今天我什麼也沒說。”

    姜望最初掛職青牌,是走的北衙都尉鄭世的路子。但真正進入青牌體系,卻是嶽冷的運作。所以烏列說,是嶽冷引他入青牌。

    姜望點點頭,也很認真地做出承諾:“您放心,我也什麼都沒有聽到。”

    他其實非常好奇,田家在海上有什麼動作,田煥文爲什麼出海,烏列又查到了什麼……田常、田和那邊透露的只鱗片爪,早已勾起他的好奇心。

    但他什麼也沒有問。

    實力不夠,不想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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