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月，彷彿出山的刃。
一披着髒兮兮的袍子身影從黑暗之中浮現了出來，因爲他的身材實在是太過於消瘦，薄弱了，以至於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但是她咳嗽的聲音卻是個女子。
微風將她兜帽掀開，只看見一頭柔軟的黑髮在中風輕浮而起。
原來是個女子。
女子臉色有些蒼白，以至於她走路都顯得非常的沉重，一口鮮血從她慘白，乾裂的雙脣溢出，於是就顯得更加楚楚可伶了。
此時女子站在老天師面前，突然跪下，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老天師身穿一襲灰袍長袍，手裏提着澆花的花灑，笑眯眯的彎身澆花。
似乎是一早就察覺到了女子的存在，所以他並沒有任何驚訝。
女子看了一眼那老天師背影，明亮漂亮的狹長眼眸透露出一抹慌亂。
她欲言又止，冰涼的玉手死死拽緊衣袖。
終於老天師放下了花灑，轉身雙手負立看向女子，嘆了口氣道，“凡塵俗世，老道已經有心無力了，還請女娃娃放過我啊。”
“老天師您知道我一直在後山吧，一個月前的藥材也是您親自偷偷送到洞口的吧？”女子柳眉微蹙，感恩磕頭。
老天師微微一笑，“區區藥材而已，不值女娃娃一個響頭。”
“老天師，小女子求求您出來主持大局，我一個重要的朋友在山下爲小女子搏命，還請出手相救。”
老天師嘆了口氣，“女娃娃可知那山下之人何人，這可爲難老道了。”
女子不言，眼角劃過淚水，重重磕頭，哽咽道，“今日老天師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恩戴德，一輩子銘記於心！”
老天師面色凝重，看向女子，緩緩閉上了眼睛。
老天師年紀已大，也不過龍巔之境大周天。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他都沒有實力去管北域古武世家的家事。
只是他到底是道家大善人，怎能忍心看到這般可伶的女娃娃絕望流淚。
他仰天嘆了口氣，道，“女娃娃，或許這就是緣分吧，你且先起來。”
女子不動，哽咽道，“還請老天師幫忙。”
“師兄，你又胡來了不是！”就在這時，王鶴從遠處冰冷走來。
王鶴冰冷看向女子，“女娃娃，我天山不懼人王一族怒火，好心收留你在此偷偷養傷，今日你竟然如此不記我師兄的好，是想要道德綁架嗎？”
女子一愣，已是淚流滿面，她擡頭看向老天師，心裏的絕望和掙扎更加讓她慌亂了。
可想到阿三的臉，她怎麼忍心看他爲了自己赴死？
幾年前二人受到人王一族追殺，阿三修爲受損，自己病魔纏身。
他們就像驚弓之鳥，逃竄多年。
他們去過天涯，到過海角。
可依然沒有逃脫出人王一族的勢力。
女子曾經躺在阿三懷裏問他，“我們會死嗎？”
阿三溫柔一笑，“如果死，也是小人阿三死在小姐前。”
那時候的感動讓女子認定了這個農家出生的刀客小子。
如今那一句話成了真，她沒有感動，只有絕望。
阿三要死在她前面，她又如何能接受？
此時跪在老天師面前，說她自私，她不會否認。
如果自己一命能換回阿三一命，她會毫不猶豫這麼做。
這般想着，女子站了起來，朝着老天師鞠躬三下便毅然決然下山而去。
看着女子消瘦的背影，老天師嘆了口氣。
王鶴不滿看向老天師，道，“師兄，此事你全當看不見便是了，畢竟這是人王一族的家事。”
老天師笑眯眯看着，王鶴臉色就更加難看了，當即抓住老天師的手，搖頭道，“師兄，算師弟求你，這事我們管不着，也管不了。”
“師弟呀，你還記得師父坐化前教誨嗎？”
王鶴眉頭一皺。
“我師兄弟二人本是路邊餓死骨，幼年有幸被師父所救，撿回這條賤命，他老人家常常教誨我師兄弟二人行善積德，今日看到這般場景，你可忍心？”
王鶴別過頭，“好，師兄若是執意如此，我去便是，但是師兄您不可出手，天山大派還需要您來掌管大權。”
老天師微微一笑，頗有老頑童得逞韻味兒。
只不過就在王鶴提劍下山時，突然老天師右手一翻，一道金色閃光打在了王鶴身上。
驟然王鶴悶哼一聲，只覺得全身麻痹，頓時癱瘓在了地上。
“師弟，師兄我這輩子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今日此事還是我來吧，若是我死了，還請你繼續將接下來的功課好好細心教給張子楓小友。”
言罷老天師踏出一步，化作金色流光消失在了那幽長的小道之中。
王鶴握緊拳頭，一言不發，雙眼充滿了憤怒。
……
山下，峽谷。
有風。
兩道極致的力量碰撞之後。
只看見劍魔八爺咯血，氣若游絲撐着血色大劍，可他卻依然站在原地。
反觀阿三左臂粉碎，鮮血流淌，整個人躺在地上。
“阿三，你敗了！”劍魔八爺沙啞道。
阿三面色蒼白，虛弱掏出腰間酒葫蘆飲酒，當看到酒葫蘆那紅色手巾時，他嘴角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因爲他覺得自己死的值。
爲了自家小姐，這已經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此時他炁海破碎，修爲盡失，左臂粉碎，命不久矣。
阿三是個沒有文化的北域大漢，在沒有遇到自家小姐前，他就是個只會懂得揮刀，不懂風情的傢伙。
那一年阿三十二歲，那一年自家小姐九歲。
那一年阿三成了小姐身邊的貼身護衛，那一年自家小姐還是人王一族千金。
如今阿三要死了，他心裏唯一就是放心不下自家小姐。
劍魔八爺見阿三不再說話，已是強弩之末，他提着沉重魔劍而來，直指阿三道，“等殺了你，我再把小姐帶回來，讓族長定奪，知道嗎，阿三，你我本是榮耀一身，但是要怪就怪你動了感情，愛上了不該愛上的人。”
“你懂什麼叫愛嗎？”阿三看向劍魔八爺，滿眼盡是嘲諷。
“強者不需要感情，你的刀不快了，也沒有以前那麼有力了，因爲你的刀承載了太多，”劍魔八爺冰冷道，“是你害了人王一族的她，你和她本不用落到這般田地，所以……”
劍魔八爺眸子一凝，道，“死吧！”
驟然他高高舉起魔劍，狠狠砍向阿三的脖子。
阿三長長嘆了口氣，嘴角浮現出一抹釋然。
不過就在這時，突然只聽見天空一道雷鳴炸響，狂風大作。
老天師從天而降，腳踏金色五雷，微笑道，“本是天涯比翼鳥，施主何必趕盡殺絕呢，你且回吧，老道受人之託，阿三小友我要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