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的方式因人而異。
韓東在接觸楊國棟之前。那些調查，詢問，打聽，綜合起來，大致對於其性格有一個模糊的定位。
嘴巴很嚴。說明這種人謹慎，小心，不輕易惹事。被人打牌陰過，當即以牙還牙，說明這種人有有怨報怨。用自己的錢跟從別人處敲詐來的錢用於鋪公共區的道路。說明這人仗義，惜名。
於是對該怎麼跟楊國棟聊天，韓東在牛中華虛僞客套的時候，已經斟酌的差不多。
先講實的，再講虛的。
實際就是把市政那邊的意思，把大部分居民的意思說明白。至於虛的，韓東還在糾結。
但顯然，他沒有時間考慮太多。因爲實際情況說明之後，楊國棟完全不爲所動。
幾個月前的韓東，未必會爲了關新月跟許開陽處心積慮，現在他會。
關新月是他未來的合作對象，許開陽是值得結識的一個對象。兩人皆對他不錯，沒理由不在一定範圍內認真做事。
擡杯跟那個叫楊賀的中間人虛碰了下，他把酒灌進了肚子裏，堵住了楊國棟想告辭的話頭。
“楊叔，約您出來一次不容易。您就看在皮叔叔的面子上，多留一會。”
楊國棟眉頭緊皺，他是一點都不想跟韓東多聊。
這人看似年輕，非但講話老練，穩中帶厲，還尤其讓人不好接腔。口頭上，楊國棟有點弱勢，無可反駁。
穩住楊國棟，韓東隨便翻了下手機。笑着起身給他倒了杯飲料：“楊叔，這次能碰一個麼？”
獨角戲，牛中華在韓東掌控主動後，沒來得及說一句話。
伸手不打笑臉人，楊國棟拿杯跟韓東杯子接觸，抿了口飲料。
韓東又一飲而盡：“我以前在上京市當兵的時候，恰好聽說過一名戰地記者。這幾年在國京報，升職很快，現在好像是國京報的三個副總之一。”
“挺巧的，他也姓楊，叫楊國成……”
楊國棟臉色一整，砰的拍桌：“你調查我！”
韓東坦然：“楊國成先生名聲很好，他如果真跟楊叔您有什麼關係。同灣這邊的事，等於是給他抹黑。”
楊國棟情緒終於有了大的起伏，他很敬重自己哥哥，也知道他位置特殊。所以從來都不會高調，對外提哥哥的名號。
但韓東，把這些事摸的底朝天。
沒等他想通，韓東接着道：“楊叔，你也不用把我想的太卑鄙，我只是幫人工作而已。且，您也不是第一天步入社會，每個開發商在拆遷之前，會比較留意一些德高望重的人。巧合，我在上京市呆的時間不短，不難打聽……”
楊國棟越聽越刺耳，驟然反彈：“你他媽……”
皮文彬早看不慣楊國棟這德性，啪的一聲把杯子直接砸在了他面前：“楊國棟！叫你一聲楊叔完全是給你面子。別給臉不要，嘴巴喫shi一樣！”
酒水四濺，楊國棟退的快，也被淋了一身。
他沉着臉：“有我在一天，同灣你們碰都別想碰！！”
韓東看着他疾步離開，無奈揉了揉頭部：“文彬，我來前跟你怎麼說的？讓你不要出頭，全當耳旁風……”
皮文彬深呼吸：“東哥，你沒瞧見他根本就油鹽不進，還敢先罵人！我今天要不是看在楊賀的份上，非讓他爬着離開這裏！狗屁國京報，真當自己是頭蒜了！”
“出去，先出去。”
韓東聽不了他這些話，煩躁擺手。他知道皮文彬性烈，聽到楊國棟對他口吐髒話心裏不痛快。但事根本就不是這麼辦的，本來他有六七成把握說服楊國棟，現在一個衝動徹底僵局。
牛中華地位雖高，但只苦笑，半點埋怨的話不敢說。
皮文彬這魔王，很多臨安人都知道。什麼權貴富豪，這小子手段多不勝數，總能讓人不痛快。
最刺激的，曾經因爲一些事兒，膽子大到把市政一大人物車胎都給紮了！都知道是他，又拿不出證據來，草草備案揭過。
出門，上車回公司當口，皮文彬有點悶悶不樂：“東哥，你要真想拆同灣，我幫你辦，這麼費事幹嘛。我有辦法讓楊國棟苦不堪言，熬不下去！”
韓東搖頭：“說了不用你插手。”
“呵，那怎麼着，許開陽還打算q拆？不是我小看他，鬧出事他真攬不住。”
韓東點了下手機，遞到了他面前：“施祕書傳的照片，我讓她過來拍的。”
皮文彬瞄了一眼，直樂：“東哥，你是打算把楊國棟跟開發商喫飯的照片傳播出去啊！”
“也沒辦法，我怕搞不定他，留了一手。再說，做的也不是什麼太缺德的事，真這麼耗下去，能不能拆都兩說。這樣的話，楊國棟不成同灣千古罪人了！也是幫他一把。”
皮文彬臉色陰雲盡散：“我哥還是我哥，厲害。”
韓東苦笑：“別說了，不夠丟人的。”
皮文彬感慨：“東哥，你是真變了……這種損招，現在也肯用。是不是被我嫂子給刺激的，我嫂子那人，一個月沒個十幾二十萬，還真未必養得起。”
韓東靠着座椅，落寞而笑，不再答覆。
車子行駛着，到了正一集團。
韓東下車對皮文彬道了聲別，和開車跟着兩人的施雅一併去往辦公室。
關新月看到照片的時候就懂了：“東子，後面的事讓許總的人辦，他擅長這個。免得咱們再惹一身灰。”
“你啊，總出其不意。讓你去，真沒找錯人。”
關新月不是第一次接觸這些事，韓東這幾張照片，就是打算利用從衆心理。傳出去，不管楊國棟到底有沒有收開發商的錢，同灣的人不可能再完全信任他。
簽字的人多了，一家一家搬出，接下來的事水到渠成。
雖然，同灣不止楊國棟一個刺頭，但楊國棟絕對是最大的那個刺頭。搞定他，拆遷就成功了一大半。
……
接下來的時間，事情出乎預料的順利。楊國棟沒收過錢，卻人人傳他收了錢，簽了字。因爲他私底下跟開發商碰面，有貨真價實的照片流出。
這種關頭，拆遷辦那邊又傳來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消息。說是晚簽字的人會少一筆爲數十六萬的市政專項補助款。
人云亦云，最關鍵的，除了一些貪得無厭的家庭，大多數居民認爲拆遷補償超出了預期。比前幾個月臨近的那棟小區拆遷費上調了很多……
於是，趕緊簽字成爲了一種潮流。原本拆遷辦求爺爺告奶奶的去挨家挨戶拜訪，現在很多居民甚至直接跑到拆遷辦裏主動要求籤字。
當然還是有些立場堅定的人始終都在觀望，可畢竟是少數人家。
拆遷，有九成居民拿錢同意搬離的時候，已經算是初步成功了。現在，簽字人數接近了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