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凜冽，小雪花零零星星地從天空中飄落。
後天就是除夕了，街上的人羣或置辦年貨，或匆匆趕往車站、機場，回家與親人團圓。
楊春扶着何芊芊走進醫院，“芊芊，真的不用叫小玥過來嗎？”
何芊芊面色蒼白，搖頭，“她正忙着婚禮的事，這件事她要是知道了，非鬧個翻天覆地不可，說不定還要遷怒到華飛身上，我不想影響他們。”
楊春想了想，“好，我不說就是，但你別因爲我照顧不方便就委屈了自己。”
何芊芊點頭，“不過，楊春，我有點緊張。”
婦科手術室的外面，有不少排着隊準備做流產的年輕女人。有的一臉輕鬆，有說有笑；有的眉頭緊鎖，唉聲嘆氣。
楊春握住何芊芊的手，“如果你後悔了，現在還來得及，畢竟邊陌青還不知道。”
聽到這個名字，何芊芊心臟突然緊了一下，繼而搖頭，“我已經想好了。”
現在這個時間，恐怕他和白雪已經登上了去歐洲的飛機，他這一去，可能永遠不會回來了。
算了，放了他，去平靜地過他的生活。
“下一位，何芊芊！”護士在手術室門口喊道。
雖然護士的聲音並不算太大，但對於何芊芊來說，卻是當頭棒喝，如同在法庭上被宣判了死刑一樣，讓她戰慄，讓她對邊陌青徹底絕望。
“你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一位五十歲上下、面容嚴肅的女醫生問。
“嗯。”何芊芊躺在手術檯上，心在狂跳。
“各項指標都正常，爲什麼不要？”女醫生的口氣有嚴厲。
何芊芊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低聲說：“時機不太合適，以後再說。”
女醫生繼續沉着臉，將化驗單往旁邊一扔，口中自言自語：“真不知現在的年輕人腦子裏想些什麼，都快三十歲了，還等什麼時機？好好的孩子，愣是不要，知道有什麼人想要孩子還懷不上呢。”
何芊芊閉上眼睛，心裏暗自嘆息：不是她不想要，而是孩子的父親要娶別的女人了，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沒有父親啊。
冰涼的手術檯讓她的身體不自覺地僵硬起來。
“放鬆！你這樣做不了的。”女醫生停下來對何芊芊說。
何芊芊的腦子很亂，她忽然覺得自己在做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她和邊陌青半年以來的種種，一幀一幀在她的眼前接踵而至。
旁邊的護士對她說：“不要害怕，深呼吸，已經打了麻醉針，感覺不到疼的。”
“是嗎？那他會不會疼？”何芊芊一下從手術檯上坐起來，瞪大眼睛問護士。
護士連忙伸手攔住她，“你不可以亂動的。”
“我問他會不會疼，你還沒有回答我！”何芊芊衝護士大聲問道。
護士被嚇了一跳，“你問誰疼不疼？”
女醫生見狀，把手套摘掉，對護士說：“她這個狀態，這手術沒辦法做，找她家屬。”
“不要！”
何芊芊叫住護士，“不要找他，繼續吧！”
女醫生示意了一下護士，護士將楊春叫到手術室門口。
女醫生說：“你們到底有沒有商量好？這可不是兒戲，是一條生命。”
楊春皺了皺眉，遲疑着問：“她不想做這個手術嗎？”
女醫生白了他一眼，“你問她做什麼？你呢？你沒有自己的態度嗎？”
楊春咬了咬嘴脣，“要不麻煩您讓她先出來，我們再談談？”
女醫生見他態度猶豫，生氣地說：“有什麼好談的？你能不能負點責任？年齡也不小了，也該要了，她的子宮壁又薄，我不確認他以後還能不能再懷孕。”
楊春心裏暗暗嘆息，這個責任他如何負擔得起？如果何芊芊是他的女人，他當然不會讓她如此委屈，他要將她捧在手心，好好愛她，疼她。
可是，不但她肚子裏的孩子與他無關，就連她本人，和他也僅僅是朋友，這個決定他如何能做？
楊春扶了扶眼鏡，低沉地說道：“以她的意思爲主，我沒有任何意見。”
女醫生失望地將門關上，回到手術室裏，問手術檯上已經安靜下來的何芊芊，“到底還做不做？”
何芊芊虛弱地說：“剛纔不好意思，現在可以了。”
女醫生面無表情地重新戴上了手套，當冰涼而尖利的機器接觸到何芊芊的身體時，邊陌青俊朗的容顏突然浮現在他的眼前，他的雙眸深邃凌厲，彷彿在質問她：“你爲什麼殺死我們的孩子？爲什麼？”
“不，我也不想的。”何芊芊驚懼地坐起來，像剛從噩夢裏醒來一樣。
醫生大呼，“你不要命了？”
何芊芊本能地把身體向上蜷縮，雙手護住自己的腹部，“這手術我不做了。”
“想好了？”女醫生手術帽和口罩之間的眼睛看向何芊芊。
何芊芊用力地點頭。
“早該這樣。”女醫生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吩咐旁邊的護士將何芊芊從手術檯上扶起來。
何芊芊的身體剛被麻醉過，雖然是局部麻醉，但腳也是不聽使喚的，兩人好不容易將她扶到手術室門口。
等在外面的楊春沒想到何芊芊這樣快出來，連忙過來扶住她，何芊芊像一片軟綿綿的葉子一樣，倒在了他的懷裏。
“等着做爸爸吧，以後多關心她一點。”面冷心熱的女醫生還不忘給楊春丟了一句話。
醫生離開後，楊春看向懷裏的何芊芊，她面色蒼白，嘴脣無半點血色，一雙秋水明眸蒙上了一層暗晦的光。
她強忍着麻醉藥的不適，用盡心全身的力氣，對他說：“可以送我去機場嗎？”
這一刻，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她要去找邊陌青，她要將他追回來，他是這孩子的父親，他不可以娶別的女人，她要和他在一起，必須在一起。
楊春看了看錶，離飛往哥本哈根的飛機起飛時間只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了，他以最快的速度爲何芊芊將羊絨大衣穿在身上，然後將她橫抱起來，快速放進路虎，再爲她調整了一個合適的角度，繫好安全帶，火速向機場飛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