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護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放下牛奶和麪包就走了。沈黎明仰面躺在病牀上，直直盯着天花板，聞着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像變成了僵硬的木頭人，一動不動，面無表情。
李晴整理了一下他額前雜亂的頭髮，有些心疼，“辛苦了。”
半天，沈黎明的眼睛才轉了轉，看向媽媽，緩緩坐起來，自嘲的笑道：“我都沒想到自己會這麼沒用。”
沈黎明五歲時接受了骨髓移植手術，手術很成功，但他卻在那之後因爲心理負擔太重，患上失語症，封閉了內心，拒絕和外界的一切溝通。
李晴那時候才發現，她虧欠了小兒子太多太多。
看着小兒子自責的模樣，李晴腦子裏跑出來的是當年那個無助的小男孩，這些二十年前的糟爛事，她也以爲自己早就忘了，不過就是傷口癒合之後疤還在，不碰沒事，一戳就疼。
李晴摸着他的頭，知道所有安慰的話都是徒勞，選擇靜靜地陪着他。
沈黎明輕輕靠在了她身上，也好像變成了當年那個需要保護的小男孩，“媽媽，我想去做個基因匹配。”
李晴心裏一沉，伏在他頭上的手忽然僵住，嘴脣顫抖着，皺緊了眉頭，隱忍良久，才讓情緒下去，“你先好好休息，看看甜甜的情況再說。”
沈黎明強壓着噁心，把牛奶喝了下去，便要去手術室外等甜甜的結果，李晴跟在他後面，卻一臉的憂心忡忡。
她知道小兒子從心理陰影裏走出來有多麼的不容易，心裏一萬個不願意他再冒什麼險。
雖然所有的醫院都會說，骨髓捐贈並不會對捐贈者產生太大的影響，說什麼造血幹細胞有強大的再生功能，但她並不確定，手術之後的幾年，小兒子糟糕的身體狀況和捐贈骨髓無關。
更何況對沈黎明來說，是二次捐贈。
就算甜甜是她的親孫女，在她心裏也重不過小兒子。
沈黎明走到手術室外的長廊上，遠遠看見抱在一起的大哥和蘇錦如，有些尷尬地僵硬在原地。
依着他的決心，這時候本該衝過去，送給蘇錦如一個希望。既然他的骨髓可以捐給大哥，那有很大概率也可以捐給甜甜，但他……卻步了。
不是改變了主意，只是忽然覺得，此刻，蘇錦如或許更需要大哥的擁抱。
李晴看着小兒子頹然的背影，心裏更疼，嘆口氣，小聲提議，“咱們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回家等結果。”
半晌，沈黎明點點頭，“走吧。”說着，他轉身朝外走去。
上車後，李晴給沈延風發了條信息，免得他找不到人着急，讓他有結果第一時間打個電話。
手術一直到凌晨才結束，出血的情況雖然勉強穩住了，但甜甜的身體狀況十分糟糕，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最好儘快找到合適的骨髓。
病房外，李子木面色沉重的說：“甜甜的情況非常特殊，除了等待骨髓配型結果外，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再要一個孩子，嘴短四個月就能抽取臍帶血進行手術。”
“不行！”沈延風想到弟弟，脫口拒絕。
蘇錦如意外的看他一眼，但也沒時間深究什麼，“我聽說並不是所有的臍帶血都能匹配成功。”
李子木點頭，“的確，但概率會很大。”他說完便走了，長時間的手術已經讓他的精神和體力都透支了，必須馬上去休息。
沈延風皺眉，“我會想到辦法的。”
蘇錦如看着他，不想戳穿他硬撐出來的話，別開目光，淡淡的說：“你回去吧，我在這陪甜甜。”
“蘇錦如，你還在生我的氣？”沈黎明不懂她忽然間的冷漠算什麼，能解釋的他都已經說了。
蘇錦如搖頭，低頭看着腳尖，“我不是蘇錦如，她死了。”
沈延風很累，沒心情跟她糾纏這些，“好，隨便你吧，我不會讓你和甜甜回意大利，公司的事，你想管就管，不想管就多陪陪甜甜。”他說完定定看着她，最終決定離開，讓彼此冷靜一下，“我走了，有事打電話。”
蘇錦如沒有擡頭看他，“幫我謝謝黎明。”
沈延風到家的時候，李晴和沈黎明都在客廳等着，他這才知道李晴發了信息給他。
他在沙發上坐下，喝水陰了陰嗓子，“暫時沒事了，需要儘快找到骨髓。”
“我明天去做配型。”沈黎明語氣堅定，沒有半點商量的意思，只是在通知。
李晴聽罷，臉色沉下來，起身道：“我累了。”說完便回房間去了。
沈黎明也站了起來，許是把該說的話說了出來，心裏瞬間輕鬆，又習慣性地露出了笑臉，“我也困死了，對了，Wenny一個人在醫院沒事嗎？”
沈延風看着他，微微斂眉，“甜甜是我的女兒。”他知道沈黎明願意去做配型是因爲喜歡蘇錦如，所以不想讓他矇在鼓裏。
沒想到聽見的卻是沈黎明一句輕鬆的“我知道啊”。
沈延風大感意外，“你怎麼會知道？”
沈黎明皺皺眉頭，一時語塞。他答應過她不說的，但大哥都知道甜甜的身份了，應該也知道Wenny的身份了吧？
“我在奶奶的葬禮上見到Wenny的時候就認出她了，我一直記得錦如小時候的樣子，也見過你和她的結婚照，倒是你，跟她生活了三年，怎麼會認不出來？”
沈延風一臉尷尬，說不出話。
沈黎明說這些也不是要將他的軍，打個哈欠，故作輕鬆的說：“我想去做配型，是不想看她難過，大哥，你用不着多想。”說完便上樓去睡覺了。
此刻，守在甜甜身邊的蘇錦如腦子卻很亂，沈延風那麼幹脆的拒絕，是擔心生下的孩子不健康，還是不想跟她再有一個孩子？
她不敢去問，怕自己聽不起答案。
如果沈延風同意了，她會接受嗎？
蘇錦如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趴在病牀邊睡着了，醒來的時候，李晴在病房裏坐着。
“我給你帶了藕湯，知道你不吃薑，沒有放。”李晴笑着從沙發上起來，把保溫瓶擰開，病房裏馬上充滿了香味。
蘇錦如這才發現自己上一頓正經喫東西，還是在遊輪上，肚子裏早就沒食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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