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搖晃的馬車車廂裏,馮寶瞅着狄萱萱已經不少時候了,而這位來自異域的女子卻一點也不怵,很平和地看着馮寶,彷彿沒事人一般。
“我說狄姑娘,好好的留在鄉里不好嗎非要去南方,那地方對北方人來說,可謂去了便是九死一生,何苦來哉”馮寶還是沒忍住,先開了口。
“縣男遠行,身邊豈可無人照顧,萱萱無事,跟隨同行,實爲理所應當。”
“我不信。”馮寶微微搖首道:“你不會是因爲我和許、許姑娘的事,而覺得同情吧如果是,那真沒有必要。”
“縣男有大恩於家祖父,對萱萱亦有救命之恩,與旁人無關。”
“等會兒,什麼救命之恩我連你面都沒見過,何來此說”馮寶奇怪地問道。
“自進入甘州境內,萱萱突發惡疾,多日高熱不退,若非阿弟遇上縣男,得以對症良方,怕是早已命赴黃泉,此恩豈可忘卻。”
聽完狄萱萱平靜的敘述,馮寶終於想起來自己好像是有讓人帶狄青去弄過藥什麼的,卻不曾想一個很小的事情,竟然無意中救人一命。
正所謂凡事皆有因果,有了“救人”的因,纔會有今日堅持同行的果,馮寶這下是徹底沒辦法了,只能將狄萱萱算作是南下的成員之一了。
東行三日,馮寶一行進入“偃師縣”縣城。
“偃師”,因周武王東征伐紂在此築城“息偃戎師”而得名,隸屬昔日夏、商、東周、東漢、曹魏、西晉、北魏等七朝都城範圍內,雖多次經歷戰火,依然人口衆多,市面繁華。
馮寶一行人數衆多,故而直接包下一家不大的客館,預備休息兩日,順便補充些物資再行上路。
馮寶親自交待給親兵們一些事務後,回到自己房裏,卻不料想看到狄萱萱正在整理牀上的被子等物品,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狄姑娘還是莫要弄了,這些下人的活計自有人做,姑娘乃是客人,好生回房休息便是。”
“無妨,舉手之勞而已。”狄萱萱一邊繼續弄着,一邊說道。
馮寶現在也大致知道,狄萱萱是一位性格比較固執的女子,一般而言,她決定的事,很難更改,只不過此乃小事,願意弄就隨她去吧。
於是,馮寶倒了兩杯水,自己喝了一杯,另外一杯放在案几上,同時道:“狄姑娘,渴了此處有水。”說完便藉口去看下物資準備情況,離開了房間。
狄萱萱是一位很細緻、很愛乾淨的女子,她將馮寶的牀鋪整理好以後,又打開清水,開始擦拭案几等陳設,彷彿是自己的臥房一般,忙的不亦樂乎
“校尉咱們可算追上了”
狄萱萱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聽得急促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剛一回頭,就見一名十分精壯的年青男子快速走進房間,與此同時,耳中又聽到:“校尉”
只是這一次,那男子已經發現了狄萱萱,下面的話,實在說不出,且人也怔立當場,可是他忘了,自己身後還有兩名同伴,因爲看不清前面狀況,同樣快步走進,猛然間前面的同伴停下,令他們猝不及防,收不住腳,一下子撞在同伴身上,令最先進屋之人,向前踉蹌了幾步,才停下身形站好。
“吾、吾等走錯房間,無意冒犯,還請見諒。”最先進屋的男子,趕緊向狄萱萱行了一個禮,當作賠罪,隨即轉身招呼同伴準備離開。
“且慢”狄萱萱喚了一聲,開口道:“幾位沒有走錯,此乃馮縣男之房間。”
“既是校尉的房間,汝爲何人緣何在此”還是最先進屋之人問道。
狄萱萱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個人,年紀都不大,和自己相仿,其中兩人身材相似,另一人明顯高出些許且更加壯實。
儘管沒有在“衛崗鄉”待過,狄萱萱卻在數千裏同行的路上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說,凡是稱呼“校尉”的人都是馮縣男的嫡系;又比如,“衛崗鄉”出來的騎兵,身上披的甲冑,乃是大唐最好的,基本上除了少數天子親兵裝備有那種黝黑泛光的甲冑外,絕大多數軍隊根本就沒有。眼前的三個人,同時滿足了上述兩個條件,狄萱萱不用問,也知道他們是“衛崗鄉”追過來的人。
“吾乃馮縣男府上賓客,在此替縣男收拾房屋,不知三位何人因何直接闖入”狄萱萱站在那裏,義正言辭地問道。
“賓客收拾房屋”進屋的三人頓時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這世上哪有客人替主人收拾房屋的啊,說出來也沒人相信啊可眼前偏就是如此。不知道的可以後弄清楚,現在依禮回覆纔是要緊。
“皇家學堂方九。”
“羅盛。”
“林大憨。”
“見過姑娘。”三人分別報出姓名,最後一齊欠身行禮。
“三位,西州狄萱萱有禮了。”
“請問姑娘,校尉,即馮縣男此刻身在何處。”方九問道。
狄萱萱道:“馮縣男在前院,應該片刻即回。”
方九他們三個互視一眼,顯然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在此等候或是前去找尋馮寶。
狄萱萱猜出他們的想法,直接說道:“三位若是等候縣男,請站於門外,莫要妨礙吾做事情。”
此言一出,方九他們只好無奈地退到房門口外。
“方子,此女子誰啊一點也不客氣。”羅盛壓低了聲音問道。
“誰知道啊,不曉得哪裏來的,不過看樣子應該和校尉很熟,否則進不了房間。”方九回道。
“要不、過去問問。”林大憨努了努嘴,指向不遠處的兩名親兵。
“不用了,校尉很快就知道咱們來了,估計立刻就到了。”
事實證明,方九猜的很準。他們三個站了不到半炷香時間,馮寶即從前院走回來了,一見方九他們就說道:“誰讓你們三個跑來的”
“校尉可算是回來了。”方九最先看到馮寶,急忙迎上去行禮道:“小的拜見校尉。”
“好啦好啦。”馮寶擺擺手,示意方九不用多禮,跟着向前一步對後面跑來的另外兩個說道:“你倆也不用行禮了。”
三個比馮寶小上一些的年青人,圍上來,依舊一齊行了一禮。
“呵呵,我的話不管用了是不是”馮寶佯怒道,跟着在每人胸口拍了一下,而後道:“有日子不見,你們可都長高了些。”
“那是當然,除了課業,便是操練,能不長高嗎”羅盛一臉嬉笑地說着。
“劉愣子有那麼狠”馮寶疑惑地問了一句。
“是啊,別提多狠了。”方九立刻接過來道:“學堂裏沒人不怕劉叔。”
“你們那幾個也都太不像話,下手狠點也沒什麼。”馮寶說着,一揮手道:“走,屋裏說去。”
三個大小夥子就這麼着跟在馮寶後面,一起走進了房間。
狄萱萱仍然在忙着,看見馮寶他們進來後,先開口道:“縣男,吾已經準備好了熱茶。”說着直接拎起裝有熱茶的水壺,往案几上的茶杯裏倒上。
馮寶暗自搖了一下頭,沒去理會狄萱萱,而是招呼方九他們坐下說話。
房間裏僅有一主兩客三個案几,好在都不是外人,方九和林大憨各自佔據一個,羅盛則在方九旁邊席地而坐,倒也不受影響。
狄萱萱給每人上好熱茶後即退出了房間,她剛剛把門帶上,羅盛立刻問道:“縣男,那位姑娘何人怎會在此”
“你小子問那麼多幹什麼”馮寶眼睛一瞪,隨即看向方九,問:“可是警官讓你們來的”
“校尉說的是,謝縣子命吾等三人追隨左右,以作護衛。”方九說着,自懷中取出一個密封好的牛皮袋遞給馮寶,又道:“裏面有縣子的私信和十萬貫錢票。”
馮寶什麼也沒說,接過牛皮袋,拆開封口,探手取出一沓帶顏色的紙張,大致看了眼,都是面值“五千貫”的“大唐衛崗錢票”,最下面則是一併未封口的信函,打開一看,見全是“漢語拼音”寫的內容,難怪沒有密封,反正沒人能夠看得懂。
信中內容很多,但主要只有兩個方面,其一是說自己派方九他們充當護衛,且攜帶了最新制作出來的一架“望遠鏡”以及四套改進過的武器裝備,以備不時之需;且詳細說明了“錢票”使用方式,尤其提到了“洛家”會有人隨行,已解決錢財之所需;其二,謝巖非常詳細地說了一下去“嶺南”需要注意的事項,諸如需要防止蚊蟲叮咬以及千萬不能喝生水等等,內容可謂詳細之極在信的最後,謝巖對於自家夫人許爰的事僅僅提了一句“我會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和應盡的責任。”
馮寶合上信,這才察覺自己的眼裏,已有些溼潤他知道,有些事情,怪不得任何人,更怪不得謝巖,哪怕在自己不告而別的情況下,謝巖依然替自己設想了很多,雖然許多事情他自己本人也知道,但是信中濃厚兄弟情誼,那確實不帶有絲毫虛假,應當說,不是親兄弟,勝過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