闡一老蛤蟆的洞府位於梅山之頂,是懷陰抱陽的風水絕佳之地,也是整個滇省境內靈氣最爲充裕的地點之一,屬於天生地養的粒子能量自然聚集地,比起道家典籍記載中的那些洞天福地也絲毫不弱。
起初陳閒還想象過闡一洞府是什麼模樣。
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山洞?
還是那種藏於山中汲取香火供奉的廟宇?
事實證明,陳閒想錯了。
闡一那隻講究的老蛤蟆可不會住在一般的地方,它的洞府是一座六層高通體由實木構建的古樓,在一樓入門的側面方向還有兩個明顯的電梯入口,按鍵的地方還亮着幽藍的燈,應該是在正常的運作,繞着古樓四周還有一圈赤紅色的木製柵欄,在空地上圍出了幾個花圃與藥園,隔着很遠陳閒都能聞見花草的異香以及某些藥材的氣味。
每一層幽靜的廊道壁上都懸掛着許多小紅燈籠,它們就像是古代的跑馬宮燈,造型古樸精美且製作優良,鎏金嵌玉的邊框閃耀着異樣的光芒,並伴隨着籠中火焰的燃燒,空氣熱浪不斷推動着燈籠的六面旋轉着,其每一面都刻畫着神話傳說中某種罕見的妖物,譬如生於海死於海的鯨骨龍,自青山出生而喜牧笛聲的人面牛,遊蕩在死海沙漠中的四身馬,棲息於荒野古廟中的地頭陀......
這些異常生命都只存在於古老的傳說中,它們或許是真的在這個世界出現過,但在近百年來卻沒有任何有關它們的目擊記錄。
古樓的每一層廊道都懸掛着這些跑馬燈籠,從一層到六層,亮起的燈籠得數以千計,而且每一個跑馬燈籠的圖畫都是獨一無二的從不重複——
“好美......”
許雅南牽着木禾站在陳閒身旁,擡起頭靜靜打量着這座充斥着古老氣息的樓閣。
闡一洞府之上的天空依舊爽朗如初,漫天盡是一眼可見的璀璨繁星,橫斷長空的銀河高懸九天,冰冷的月光毫無顧忌地傾瀉在山野林中,或許是受到了這些月光的招引,那些只在夜間出沒的螢火蟲也漸漸開始活動。
成千上萬的螢火蟲圍繞着闡老爺的洞府樓閣盤旋飛舞,它們那最多至一月便會消散的生命,此刻卻顯得格外悠長,彷彿連時光都被靜止在了這漫天流螢之中......
“陳閒陳閒!那些飛在天上的光點點是什麼!”
“螢火蟲。”
陳閒頭也不回地答道,忽然間輕輕擡起手來,黑光金屬自他掌心涌出,瞬間化作數十根如樹杈枝丫般的金屬體開始不斷向上攀升,直至到達近十米左右的高空,它們這才停止延伸的動作,轉而像是樹枝一般靜靜屹立在空中。
或許是感受到了黑光金屬的那奇特生命力,不少螢火蟲都開始飛向那些由金屬所鑄的枝杈,似乎想在這棵黑色的樹上歇歇腳,百千螢火流動的景象如夢如幻,只讓陳閒不禁想起了那首在書上見過的詩。
雨打燈難滅,風吹色更明。
若非天上去,定作月邊星。
看來古人做的比喻還真沒錯,在這爽朗的夜色之中,這些流動於林間的熒光倒真像是天空中的繁星那般璀璨。
“爲什麼這裏可以看見星星?”骷髏先生滿臉疑惑地望着天空,又好奇地轉過臉問了陳閒一句,“在山下我們都看不見星星,但這裏可以看見,這是怎麼回事?”
“山裏蟄伏的異常生命太多了,它們散發出的粒子能量......就是他們說的陰氣,陰氣大盛便會聚集成陰霧,大面積的陰霧出現伴隨山風又會升而爲雲,山下的夜空都被這些雲給擋住了,只有這裏乾淨點......應該跟闡老爺在這兒有關係吧。”
陳閒輕聲答道,緩緩收着被他延伸在外的樹枝,看着那成百上千的螢火蟲眼裏始終帶着一絲回憶,因爲他很清楚的記得自己爺爺在世的時候,每年夏天他都會帶自己去寧川附近的山裏度假,而每一次則都會看見那些只在夏夜出現的螢火蟲.......
此刻看着這漫天螢光,陳閒也不免觸景生情。
想起了那些遙遠卻又恍如昨日的仲夏夜。
想起了那個一直不敢回憶起來的老人。
停歇在金屬枝杈上的那些螢火蟲並未被陳閒驚動,似乎也不害怕這些外來的人類,直至快要降落到地面它們才呼哧一下全都飛了出去,就像是一團轟然炸裂的夏日煙火。
“好漂亮的蟲子!陳閒我們捉一些回去養在院子裏吧!”木禾挽着陳閒的胳膊又蹦又跳,興奮得像是個孩子一般。
“別想了。”陳閒輕聲說道,擡手在木禾柔軟的黑髮上輕撫着,“它們只屬於真正的森林,不屬於城市那種鋼鐵森林,帶回去養不活的。”
“哦......”木禾有些失落,眼巴巴地看着天空上不斷盤旋飛舞的螢火蟲,嘴裏細聲嘟囔着,“那我們以後經常來這裏看看,城市裏都見不到它們......”
陳閒點點頭說好,雖然他不喜歡出門只愛宅在家裏,但如果讓他來這種深山老林裏休息度假,他還是很願意的。
引路的紙人自始至終都安靜地站在一旁,縱然陳閒他們已經在樓下浪費了近五分鐘,它也並沒有催促的意思,蒼白的面龐掛着和善又親切的笑容,特別是聽見陳閒他們對於這座山中樓閣的驚歎之後,紙人的臉上笑容也愈發燦爛,眼中有一絲若隱若現的自豪。
“不好意思,耽誤了點時間。”陳閒突然醒轉過來,想起這次前來梅山是有大事要辦,急忙對那引路的紙人說道,“我們先去見闡老爺吧。”
紙人點點頭,恭恭敬敬的爲衆人帶路。
“這邊請。”
紙人帶着陳閒他們乘上了木樓側面的電梯,一路平穩直至樓閣頂層電梯才緩緩停下。
走出電梯,穿過悠長的走廊。
紙人將陳閒他們帶到了位於廊道最深處的那間房外,至此它便止步不前,只是愈發恭敬地幫衆人打開房門。
“諸位請,老爺就在裏面。”
這個房間的面積不小,至少有兩三個籃球場那麼大,左右各點着兩排閃動着赤紅火光的蠟燭,而除了燭臺之外這裏再無其他傢俱,空蕩得令人頗感寒酸。
在這間房的最深處,藉着昏暗的燭光陳閒可以模糊看見......那裏趴着一個足有兩三米高的癩蛤蟆。
“陳小哥,貴客臨門有失遠迎,還望你見諒啊......”
闡老爺的聲音依舊那麼親切,不過聽起來倒是不如在陰市裏那麼自然,言語間隱約流露着一種頹然的氣息,而且音量聽着有點不對勁。
此刻,空氣中陰氣粒子的氣味極其濃烈,但除了這種幾近刺鼻的味道之外,陳閒還能隱約聞到一股血腥味。ъ
“闡老爺,我在山下遇見點事......來得晚了。”
“晚了,也不算晚。”
闡一老蛤蟆笑了笑,嗓音變得有些沙啞,好像還有種有氣無力的感覺。
“陳小哥,我行動不便.....麻煩你們走近些。”
陳閒點點頭,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臉色變得有些沉重,默然不語地帶着衆人往前走了一段。
最後在距離闡老爺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來,這個位置不遠不近剛剛好,至少能一眼看全闡老爺那龐大的身影。
果不其然,如陳閒所料。
闡一受傷了。
它左右兩條後腿都被散發着濃烈中藥味的麻布纏裹着,後背與側身有許多暴露在外的傷口,也許是之前與衆人打招呼的動作稍稍大了點,有不少傷口都被它一不小心崩裂了,顏色怪異的血液帶着濃重的血腥味向外緩緩流淌着,不過闡一卻好像不知道疼,臉上竟露出了一絲人性化的笑容。
看見陳閒的到來,闡一笑得很開心,發自肺腑的開心。
因爲它對老騙子葛慈是無條件的信任,既然那位親自開口作保陳閒可以解決梅山的難題,那麼陳閒就一定能解決難題拯救梅山。
“陳小哥,我們這些梅山衆這次真的要拜託你了,梅山不能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