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怒氣衝衝地往碧霄宮的深處走,他不介意別人說他是借用了別人的力量,他不介意別人取笑他的軟弱。
可是他介意自己的愛人不聲不響就背叛了自己。
碧霄宮,他用了很長的時間來重新翻修整理的碧霄宮,他傾注了多少心血的碧霄宮,他最最信任的衡英。
這一切都像一把刀插在他的心上,從胸前扎入,直扎的他一個透心涼。
若是此刻他咳嗽一聲,可能都會把心血噴出來,他是在是恨。
爲什麼衡英會悄悄的在碧霄宮中藏了一個美貌面首,而且還這麼不知避諱。
這股怨氣讓他腳底生風,結綺閣的新主子在一邊默默的跟着,此刻她不用說一句話,就在旁邊看着就夠了。
此時誰在皇帝的身邊,誰纔是皇帝最信任最愛重的人,一眼便分明瞭。
宣德帝憋着一口氣,但越往碧霄宮深處走,那熟悉的幻境,那熟悉的景緻,那熟悉的味道,都讓他慢慢冷靜下來。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麼大的陣仗,不能就這樣灰溜溜的回去。
雖然他心中可是膽怯,若是不撕開了這一層,也許可以裝作沒什麼的樣子,也許可以讓人們相信那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太監。
他怎麼能懷疑衡英呢?
衡英是他的生命之光,是他的老師,是他最好的朋友。在一路登上寶座掌控權力的過程中,她都是自己最好的夥伴。
如今,就因爲一句話,他就疑了她。
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宣德帝默默的看了看身邊的蘭昭儀,已如尋常般安安靜靜的女子,她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什麼話。
她只是把別人的流言傳到了他的面前,而他在親耳聽到那個黑貓和黑烏鴉說話之後,就直接選擇了相信。
也是,一般人對這種動物開口的天方夜譚怎麼會不信呢?
即使他貴爲帝王又如何?本來黑貓跟黑烏鴉就不詳,再經由他們的口說出碧霄宮裏有奸人的流言,那簡直是一場好戲就要開演了。
皇帝聽了,眼睛都氣的滾圓。就是田舍翁聽見家裏小妾跟人私通,也是要生氣的,何況是天子之尊,何況是皇帝一直捧在心尖上的碧霄宮的雲妃娘娘。
可是這一路走來,阿嵐也漸漸冷靜下來。
如果此時,就把雲妃逼出宮去,對自己也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她已經隱隱感覺得碧霄宮的雲妃娘娘雖然一切都淡淡的,可是她對皇帝的影響力是巨大的。
若不能一舉剷除,那後面還真是麻煩。
可是此時,皇帝心煩意亂之下做的決定,日後必定要後悔,那時候再牽連到自己,也是一樁麻煩事。
黑貓和黑烏鴉說話之時,旁邊還有幾個宮人可以一起佐證。
就是皇帝身邊常隨的那個小德子公公也是嚇的說不出話來,當時自己也覺得奇怪,爲何這兩個畜生要開口呢?如今想來,怕都是凶兆。
今天這事,怕不是對雲妃娘娘不利,而是對王朝的氣數不利。
這麼一想,阿嵐也就頹唐起來,自己遠行千里,難道要功敗垂成?
衡英還不知道這一切,畫心雖然急的一頭汗,可是也沒沒辦法直接喚醒小姐。她雖然不懂道法,但也知道在這種關鍵時刻,如果喚醒小姐,怕是對她的身體大大的不利。
而那個雲霓,也是越來越緊張的樣子,他的額上正在滴汗。
也不知小姐的身子到底是有多差,竟然陷入沉酣的夢境中,難以甦醒。
也許,她是太久太久以來,都累的狠了。
而她的修行從來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江山社稷。
因爲她無法在修行中獲得滋養,無法讓道法滋潤她的生命,她用的越多,身體越是損耗,天長日久,就成了這副樣子。
她從來也不曾在意,想着能撐到哪一日,便是哪一日。
可是今天雲霓來了,她莫名的想要在這美好的人世間多停留一段時間。
不爲別的,只爲那個御風的少年帶回的那些回憶,那些美妙的、珍貴的,永遠讓人惜取的舊光陰。
爲了這一絲的掙扎,她在睡夢中也不能安穩,若不是雲霓及時的發現,給她調息,可能就會被那一絲貪念引起的反噬無聲無息的害了性命。
是的,她這樣突飛猛進的道法總會有反噬的一天。
若是天然積累的就穩固的多,可是她的道法是另一種對天道的巧取豪奪。
雖然不是她自願的,但是她掌握了那個關竅,掌握了她的命運,也掌握了天道的祕密。若是不付出一些代價,如何能行呢?
當清心殿的殿門轟然打開的時候,衡英恰巧睜開了雙眼。
她尚在混沌之中,但已然知曉有人闖了進來。
當她慢慢看清楚來人時,她心中涌起一絲難言的滋味。這就是她選的夫君,這就是她選的帝王,這就是她選的承繼者。
恩深義重,都是浮雲。
如今邪風一起,那人的臉色就便的那般難看了。
衡英甚至不想辯解,不想有一言半語的解釋。雲霓是一個修道的孩子,在這裏也沒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就是當年威烈帝時,也曾經讓圓谷真人在寵妃的宮中煉丹。
宣德帝將目光掃過雲霓,他臉上的不快更加的明顯了。
“果然是個美貌的孩子。”
雲霓聽見有人進來,也猜到了是誰。他早已想過各種會面的場景,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樣子。
他想要笑,卻笑不出;他想要請求宣德帝的仁慈,可是他知道宣德帝的心中並沒有仁慈。
他想要跟宣德帝比拼一下,可是宣德帝只是一個凡人。
就算他說他是鍾怡,也沒有人會相信。
這一切都像是一個無法言說的陷阱,而讓衡英跌進來的人,卻是自己。
“陛下快過來看看吧,衡英她很不好。”
雲霓做出一副並沒有十分關切的樣子,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眼中的關切。
宣德帝一愣,他沒想到這個人並沒有先說自己是誰,自己爲什麼來這裏,卻先把矛頭引向了衡英。
順着他的話指引,宣德帝看見軟塌上的衡英,氣色的確是很差,跟幾日前已經不能比了,只覺得整個人都病懨懨的。
他不由得心焦起來,也顧不得其他了。